第七十八章 大收

旗下事宜頗多,並非虛言。

剛回衙門,就見邵廷達懷裏揣著、手裏捧著、肋下夾著,全是油紙包,急吼吼地在衙門口站著。

眼見陳沐過來,快步跑來叫道:“沐哥,俺給你帶了燒鵝回來!”

陳沐接過油紙包,看邵廷達這副模樣,笑道:“怎麽,你這是把鵝樓搶了?”

“沒有!俺給錢了,有錢!”

邵廷達身上揣著八只燒鵝,臉上埋著藏不住的喜意,低頭開口又露了怯,不好意思地笑道:“俺長這麽大,白千戶擺酒是俺頭會吃到這麽好吃的東西。”

“昨天白千戶在,不好。俺一大早牽了你的馬就去了清遠縣,買他娘的九只燒鵝,回來讓俺爹娘跟渾家嘗嘗,這麽好吃的東西!”

捧著燒鵝,邵廷達眯著眼睛有點市儈,笑起來露出幾顆並不整齊的牙,“俺得讓他們嘗嘗!”

陳沐覺得手裏的燒鵝很沉,覺得表弟很好,點頭拍拍邵廷達粗壯的胳膊,“照顧家人是好事,男兒應當顧家,沒啥可不好意思的——你先回家,等會過來有事跟你說,別忘了把鄭老頭也喊來。”

馬拴在衙門前院,滿頭大汗的邵廷達渾然不覺,帶著八只燒鵝健步如飛。

陳沐跟院子裏打熬力氣的家兵打過招呼,坐在堂上桌案後,這才靜下心籌算出兵打仗這半年的得失。

邵廷達腿腳好,也就一刻時間,家兵就來通報,說他帶著鄭老頭已經來了。

招呼幾人落座,陳沐起先對鄭老頭問道:“老鄭,這半年你看著田地跟硝洞,收成怎麽樣,說說吧。”

“回總旗,按你的令,驛站邊上的硝洞已經不挖了,又出了三百斤;西邊的硝洞,人手多,也都熟練了,老兒照看著,現在已經熬出兩千一百斤,都存在鐵坊,裏面還能挖一年呐!”

又是兩千多斤,陳沐皺皺眉頭,問道:“怎麽這麽少?”

那個硝洞更大,用的人手也更多,但熬出一樣的硝,這令陳沐感到不解。

鄭老頭不敢回話,結結巴巴地沒說出來,邵廷達看得急接話道:“還能怎麽,就是那邊離河遠,余丁又吃不飽沒力氣,多十個人也比不上咱在驛站時候出的力。”

“田地呢,收成如何?”

硝土的收入並不能讓陳沐滿意,不過他心裏也能理解,他帶旗軍應官府征召出兵打仗,留在衛所的都是老弱余丁,指望老實余丁鄭老頭監管余丁挖硝土,還能保證產量,這就是不可能的事。

尤其在鄭老頭被熬硝的大體力活累病過之後,別人更不願出死力氣。

關鍵還是以前熬硝的老人沒得到賞銀,又沒有旗官監督彈壓,根本不能調動余丁的勞作積極性。

陳沐在案上寫下一筆,輕嘆心中道:裏外屯了五千多斤硝土在鐵坊,白貨是有了,可這白貨,該賣給誰呢?

“豐收,旗下田地今年豐收啊總旗!”

提到硝土鄭老頭不好意思答話,但提及田地,立刻起身拱手道:“往年軍田一畝上田止多三石、下田至多兩石,今年別的百戶所田地因戰事收成稍差,就是兩季也多不到三石,咱們旗下軍田,下田也是一石多,但上田施了總旗的肥水,最多的地能收了兩石半之多哩!”

清遠衛的田種稻兩季,頭季是陳沐等人領軍走時插了秧,守新江橋時收好,如今第二季稻也已長得綠油油了,只等入冬前收了就算完成今年的農事。

“交糧的時候指揮使說了,今年旗軍在外征戰給他爭光,每畝只收七鬥,讓旗軍過個豐年!”

鄭老頭感恩戴德,陳沐坐著面無表情,心裏卻直罵娘……老子在外賣命打仗,給你指揮使爭的哪門子光?狗日的明白著是欺負鄭老頭不會算數。

清遠衛軍田收成的定例,是指揮使取五成,另外兩成田稅給朝廷、兩成留作軍官俸祿。

現在指揮使要七鬥,看上去是少了,可衛所今年普遍收成也差,其實還是收了五成的糧。

倒是挺能說漂亮話,還特麽過個好年!

陳沐彈彈桌案上沒擦幹凈的浮土,問道:“指揮使衙門送去七鬥,賦稅今年是多少?”

“三鬥,都已經交上去了,百戶衙門的俸祿還未交,旗軍都在外征戰,小人不敢擅自定奪。”鄭老頭說這話時臉上表情既復雜又難受,“總旗,咱沒百戶衙門啊!”

能不難受麽,陳沐頂頭的百戶所,員額就只有陳總旗與帳下的五十軍戶,壓根沒有另外五十人的旗軍與旗官,這俸祿怎麽算?他們這總旗、小旗,一人雙餉?

“沒事,照例,百戶所該有多少旗官你不知道?全算下來,切一半給白千戶送去。”陳沐說罷,又頓了一下桌案,道:“分兩次送,原例是朝廷賦稅兩成、俸祿兩成,那就先送三鬥,是今年百戶所的旗官俸祿;再送一鬥,是今年大收,多出的結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