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伍端

翁源,長安鄉。

連白元潔都沒想到,他們被俞大猷派出打仗了,頭陣!

興許有那副望遠鏡的原因在內,俞大猷派遣白元潔作為先鋒率本部蠻獠營督軍,坐鎮於長安鄉,督俞大猷部三千余軍攻打翁源縣長安鄉治下新江鎮。

陳沐聽到白元潔說出這個調令時愣了很久,在他的想法中不論如何都輪不到他們來監俞大猷的軍隊,不過等趕路兩個時辰沿江水乘船於江中下遊停駐匯合前軍時,他便明白了。

白元潔與陳沐得到調令時已過正午,待將船只停駐江岸,天色已漸漸暗下,隨同引路的哨卒走不多遠便匯合了監軍的領一支人馬,聽說是來自廣東的一個把總,麾下有四百多的兵力,跟他們一起監軍。

這支兵馬走陸路竟要比他們還快些,如今已安置了營帳紮下木壘,埋鍋造飯等著他們呢。

在營寨中,跟在白元潔身後前往中軍帳的陳沐第一次見到這個時代的炮。在駐紮四百余營兵的木壘轅門口,架好了兩門炮身接近兩米的火炮,在陳沐經過時,幾名火兵正從中後部開腔的炮膛裏取出一截尺長的炮管,用長木杆綁著布揣擦拭炮身。

白元潔說那叫佛朗機炮,衛所軍大多稱這個為子母炮,是廣東水師很多年與紅毛番海戰獲勝後撈出來仿造的。這種炮射速很快,但不知道為什麽打不遠,通常只能打五六百步,即便是鑄造最好的佛朗機也只能打出三裏地。

陳沐只是看一眼就知道這是為什麽,因為用於快速更換的子炮筒的佛朗機炮氣密性不好,點燃火藥後爆炸的威力不能集中一點爆發,射程自然就遠不了。

除了這兩門火炮,整個營寨在陳沐眼中沒什麽出奇的,鳥銃的裝備率並不高,他只見到十幾杆,更多的是火銃以及像長兵槍矛的快槍,實際上快槍拔掉槍頭就是火器,槍頭類似於刺刀的作用,不過裝填上與火銃相近,比不得鳥銃便利。

火器大約裝備了營兵的五分之一到三分之一,余下皆為大刀長矛這些傳統的冷兵器。

軍帳外,營兵把總親自迎接白元潔以示尊重,出乎意料,把總是個年齡三十多歲比白元潔要年長些的中級武官,長著標準的國字臉非常英武,制式罩甲下能看出體魄強悍,待白元潔等人接近,上前兩步抱拳道:“在下廣東把總鄧子龍,見過白千戶。”

要論官階,白元潔的副千戶比鄧子龍的把總還要高上半級,不過武官在文官壓制下已經如此艱難,通常不講究這些俗禮,都是為了功勛,倒沒文官那麽多派系之類的事情,白元潔笑著還禮,帶陳沐等隨員入帳。

待到帳中,陳沐立在白元潔座後,頭腦還費力思索著,鄧子龍是誰?他覺得這個名字非常熟悉,但究竟有怎樣的功勛他記不得了,只知道鄧子龍後來一樣參加了萬歷援朝之戰。

“在下是倭寇禍亂時應募殺賊,也就近年才讀了些書,比不得千戶家學淵源,鄧某粗鄙得很,便不與白千戶客套了。戰事當前,邊吃邊聊。”

軍卒端上來的都是些出征在外的尋常飯菜,僅僅果腹罷了,鄧子龍拉開身後掛著的行軍圖,開門見山地對白元潔介紹道:“此戰總兵命我等監軍攻打新江鎮,新江鎮北臨江水,處狹長谷地,高山峻嶺環抱,山峰連綿起伏,易守難攻。”

專業!

陳沐看著鄧子龍對照身後這個時代粗制濫造的草線行軍圖說出局勢,心裏只有‘專業’這一個想法。這是個見識過許多陣仗的狠人。而鄧子龍先前說他是隨軍應募殺賊,也就是說他把總的官職是實打實殺出來的,意味著他打過不少硬仗死戰才有今日,這可就很厲害了。

“今日斥候已探明鎮外南北山谷皆為敵寇占據,有箭塔崗哨結成山寨,互為犄角面西防備;鎮子處在河谷正中,賊寇驅役鎮中百姓東奔,紮下一部數千亂軍與此處守備。總兵命我等監軍破鎮,就是為了奪下新江鎮這翁源與河源相連河口,以供大軍於南面西破葉樓丹,再聯兵北上進擊李亞元。”

白元潔頷首示意鄧子龍繼續說下去,陳沐在後頭靜靜聽著,暗自盤算著達成這個使命的難度,不禁佩服起這副千戶和廣東把總處事不驚的強大心臟。這事兒是人幹的嗎?都探明了數千亂軍,這倆各領四百來人的老大哥是在這兒穩操什麽勝券呢?

接著就聽鄧子龍說道:“擊敗他們不難,難於如何讓前軍聽令進攻而不反叛,亦難在攻取新江鎮後如何守住江對岸李亞元部敵寇的反擊。”

“前軍會反叛……”白元潔比陳沐更能把握到鄧子龍言語中的要點,將桌案飯碗稍向後推推,問道:“他們是俞將軍部下哪支兵馬?”

“瞧瞧鄧某,忘了說,前軍有兵將三千余,駐紮在東五裏溪口,不是衛軍更不是營兵,是倭寇與蠻兵。”鄧子龍手指輕叩桌案道:“俞將軍討廣東倭寇時惠州的蠻兵首領伍端被擊敗七次,後自縛而降,編在俞將軍部下,正因如此將軍才派鄧某與千戶帶兵前來監軍,不過擔心伍端會領軍倒戈,壞俞將軍平定翁源的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