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09章 殤,也得留至戰後(第2/2頁)

兩翼陣地的戰鬥從一開始到現在就沒停止過,雖然危險系數沒有正面戰場上打,但他們卻是要一刻不停的透過不大的射擊孔在硝煙彌漫的戰場上尋找日軍的爆破小組,竭力阻止利用各種煙霧向倉庫接近的日軍步兵,那也不是個輕松的活兒。

合起來湊成一個步兵班的二排三排士兵們暫時接替了他們的防務,活著回到倉庫並靠著墻壁半躺在地上的士兵們唯一做的就是大口喘氣。

唯有這個時候,他們才敢肯定自己是活下來了。

“不和他們這樣幹一場,小鬼子還真的以為天是老大他們是老二了。日嫩良的還不是像老娘們一樣,爺們一硬,他們就軟了慫了。”雷雄顯然對於自己出擊的這一戰獲得如此大勝很滿意,聽陳運發這麽一說後,臉上湧起得色。

只是,當目光滑過不遠處地上躺著被士兵們檢查過已經停止呼吸並擺整齊蓋上麻袋在身上的七具遺體,臉上的得色被黯然所取代,“只可惜了那幾個兄弟,如果我不下達這個命令,他們或許不會死。”

轉頭看向坐在自己身邊兩米,嘴裏叼著煙卷拼命擦火柴卻抖動著雙手半天沒擦著火的一排長,“老張,對不起了。”

“連長,你說這就沒意思了,弟兄們既然敢跟你來這裏,就沒一個怕死的孬種。”還在努力擦火的少尉手微微一頓,低下頭悶聲悶氣的回答。“再說了,弟兄們這一仗幹死了小三十鬼子,就算死球了,也不虧。”

“你知道我說的是啥子,只可惜老子現在也沒軍銜了,不能給栓子他們升軍銜了。你莫怪我。”雷雄見一排長的模樣,嘆了一口氣,挪過去拍拍一直低著頭的一排長,“給老子也來根煙,解解乏。”

少尉悶聲不響的從上衣口袋中摸出已經皺得不像樣的煙盒,丟給雷雄,繼續埋著頭擦他仿佛永遠擦不著的火柴。

仿佛那樣,就可以讓人看不到他早已淚流滿面的臉龐和死死用牙齒咬住嘴唇才可以不讓人聽到的低聲啜泣。

直到許久以後,陳運發才知道,為何雷雄會向那個軍校生排長說對不起。因為,躺在地上的七名士兵,有一個,是他的親弟弟。

自幼父母雙亡的張少尉從9歲時就開始獨立撫養比他小五歲的幼弟,哪怕是上軍校,也將年僅十幾歲的弟弟帶在身邊。兩年前進入88師擔任排長的同時,年僅16歲的幼弟也被他帶入軍中。

他只想完成父母留給他的囑托,撫養幼弟成人給他一口飽飯,但沒想到,卻將幼弟帶進了鬼門關,在他距離18歲生日還差十余天的時候。

雷雄步兵連無論軍齡還是年齡都是最小的一等兵在第一波搏殺中就戰死了。勇氣可以彌補很多,但卻無法填滿一名十八歲少年和一名軍齡超過五年日軍老兵狠辣拼刺術之間的巨大鴻溝。

不過,一等兵並沒有白死,他主動將胸膛迎接上日軍刺刀的同時,他手裏的刺刀也狠狠紮入了日軍老兵的胸口,當新兵決定以死換死的那一刻,就算拼刺術遠超於他的日本老兵也沒法躲開僅比他的刺刀晚上0.1秒必定死亡對手的刀。

不沖出四行倉庫這個堡壘,新兵死亡的概率遠低於百分之五十,但若是沖出去白刃戰,死亡率絕對會高於百分之八十,這一點,身為排長兼兄長的少尉比誰都清楚,所以他選擇質問,但最終他選擇服從命令。

他沒死,他弟弟死了,就死在他兩米之側,他親眼看見弟弟的血從刺刀粗大的血槽裏往外噴,但他卻不能有任何作為,他首先得是一名軍人,一名排長,他得先幹掉自己眼前的敵人,再幫其余弟兄們幹掉敵寇,等到幹掉所有敵人自己不死,才有機會用止血包來按住弟弟胸口上致命的創口。

等到日軍扭頭逃跑,其余日軍盡皆伏誅,他拿著止血包瘋狂的跑向胸口還斜插著日式刺刀的弟弟的時候,止血包其實已經沒用了。

因為,已經無血可流。

少尉的火柴一直沒有擦燃,直到日軍的炮火再度響起,一枚步兵炮炮彈炸飛了沙包工事的同時還點燃了余下殘留的沙包,少尉這才將嘴裏死死咬著幾乎快濕透的香煙點燃。

深深吸了幾口薄藍色的煙霧,少尉爬向瞭望孔,“鬼子又進攻了,所有人,聽老子的命令再開槍,放他們進150米,先用步槍,沖鋒槍全部給老子先壓好子彈。”

哀慟幼弟戰死的兄長不見了,步兵排長又回來了。

所有的殤,都得留至戰後。

死去的,失敗的,都沒資格傷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