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

在馮承泰和齊宏辯論的同時,另一邊坐著的沙克禮也向馬望龍敬了一杯酒:“馬處長,你來忠縣,將‘吊耳巖鹽案’偵破得怎麽樣啦?”

馬望龍苦笑而答:“沙秘書,難道你不比我更明白?上邊定了調子:‘吊耳巖鹽案’只能是日本人幹的。可現在日本人究竟潛藏在哪裏呢?這個問題,我們暫時還沒有找到答案。我們必須要把他們徹底抓出來。只有抓到了企圖破壞鹽產的日諜敵特,我們才能算是真正偵破了‘吊耳巖鹽案’,才能順順當當地返回重慶交差。”

“你回重慶,那是遲早的問題。下來後,總應該會有收獲的嘛!”沙克禮忽然壓低了話音,“聽說馬處長在忠縣長江岸邊拾到了一塊天降瑞物—‘天璽’奇石進獻給了蔣總裁?你這個收獲實在不小啊!”

馬望龍平平而答:“不過是巧遇機緣罷了。蔣委員長正值內外交困之際,得一奇石而賞心悅目、稍安精神,豈非有益於黨國大業?”

“機緣雖好,又何如背景好?”沙克禮右手一動,用杯子點了點黎天成的背影,“如今是後生可畏啊!馬處長,你和他還共事甚歡吧?”

馬望龍沉吟有頃,答道:“沙秘書,目前黨國的內部能幹事的好官、清官真的不多了。對好苗子,我們應該多多愛護才是。”

沙克禮故意拋了一個套子給他:“省黨部認為這個黎天成防共不力,疑似患有左傾之症。望龍,你與他多日相處,可有同感?”

馬望龍很瞧不起他含沙射影的做派,便正顏而道:“克禮,你這個觀點有問題啊—為民服務、為黨盡忠,就是左傾了嗎?那日‘川軍亂兵搶鹽事件’,黎書記長的那一份擔當和勇毅,我可是目睹過的。這樣說吧,先總理中山先生生前也曾有過左傾姿態,但並不妨礙我們尊崇他為‘國父’!”

沙克禮臉上一紅,冷冷笑著:“你可真是老狐狸,還做著‘左右逢源、兩面討好’的美夢呢!”

他心念一轉,站起身來,昂然向黎天成走了過去:“黎書記長,久仰久仰。”

  黎天成一直在會場四處周旋,忙得腳不沾地。見到沙克禮猝然而來,他心弦暗暗一陣收緊,卻含笑回應而道:“沙秘書,黎某招待不周,失敬失敬。”

沙克禮端著架子,開口便說:“黎書記長,你是中央組織部外派的黨國精英。所以,陳公博主任和省黨部對你是欽敬有加,對你們忠縣黨部更是充分信任,把什麽特權都給了你們。”

“陳主任和沙秘書對我縣黨部的關照,我縣同志始終是銘刻在心的。”黎天成連忙表態示謝。

沙克禮的面色突然變得峻厲起來:“那為什麽在你的黨部轄區內出現了重大的黨務失誤事故?”

黎天成佯裝微微吃驚:“沙秘書,黎某沒聽懂你在說什麽?”

沙克禮緊盯著他:“聽說塗井鹽場裏有人曾經在傳播《新華日報》!”

“哦,我明白了。沙秘書,不過只是幾個鹽工偷看《新華日報》罷了,算不得什麽‘重大黨務事故’吧?”黎天成輕輕笑道。

“問題是還聽說你們鹽場出現了共黨的地下組織?”沙克禮仍是緊揪不放。

“沙秘書是從哪裏聽說的?”黎天成繼續裝癡賣傻。

沙克禮直逼向前:“有沒有方遠照這個人?沙某聽說他是共黨地下分子?”

“有。他是我們鹽場的一個普通鹽工,偷看過《新華日報》。但幾天前因患急症在警察局的監獄裏暴亡了。這件事,韋定坤副站長代表警察局是出具了屍檢報告的。”黎天成不慌不懼地說,“至於他究竟是不是共黨地下分子,沙秘書可能要到另一個世界去盤問他才行了。”

聽罷,沙克禮幾乎要把掌中的酒杯捏碎:“黎天成,你不要以為你靠著CC系的支持就可以一手遮天!”

那邊,馮承泰耳朵也極靈敏,一聽到CC系這個名詞,馬上端杯快步過來:“誰?誰在說CC系?誰?”

黎天成拿眼瞥了一下沙克禮。沙克禮也悶著不多話。

馮承泰正視著沙克禮,凜然生威:“陳果夫老部長多次在黨內會議上公開辟謠—在我黨上下,從來沒有CC系這個稱謂,更沒有CC系這個實體。誰要敢拿CC系三個字做文章,誰就是我黨的敵人,誰就是在分裂我黨!沙秘書,酒可以亂喝,但話不可亂說。”

沙克禮微微別過臉去,不敢和馮承泰對視。

馮承泰仍死盯著他,話語卻問向了黎天成:“剛才是怎麽回事?”

黎天成半吞半吐地答道:“啟稟馮專員:沙秘書居然無憑無據就懷疑我們塗井鹽場裏潛伏著共黨地下分子。”

馮承泰“哦”了一聲,繼續向沙克禮緊逼而至:“克禮同志,聽說你提前好幾天先一個人悄悄來了忠縣,那你是在調查這些情況?你查到什麽了嗎?若是查到了,就請拿出實打實的東西說話。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