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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就在他門可羅雀的這段日子裏,趙信全倒是通過各種渠道向他頻頻發出邀請,約他出來聚一聚。這一天,也就是井祖公祭大會即將召開的前一天,他實在是推脫不了,就只好應邀來到趙府。

一進大院,他就對迎上來的趙信全直問道:“趙老板,我牟某人現在已是‘過街老鼠’,你公然請我來你府中,豈不是自討晦氣?你看,我身後那兩條‘尾巴’就在你家門口外守候著哪。你不害怕有人會給你下絆子嗎?”

趙信全笑得很有底氣:“牟縣長你言重了。我趙某人雖然只是一個商人,但我這一份毅然奮然的擔當還是有的!況且,今日真正要見你的,可不是我這個小小的商人,而是另有貴人 。”

“是誰?”牟寶權雙瞳驀地一縮。

沙克禮從客廳裏間緩緩步出:“牟縣長,久仰了。本人是四川省黨部的沙克禮。”

牟寶權對這個姓名倒不陌生:“原來你就是省黨部首席沙秘書?失敬失敬。”

沙克禮拱手請牟寶權同桌而坐,側過臉來,一開口就直奔正題:“牟縣長,我就不彎彎繞了。其實,關於你在忠縣近來的遭遇,趙公子也給我講過一些。我很同情你們啊。”

牟寶權慌忙擺手說道:“不敢,不敢。沙秘書你言重了。我等先前沒有服從黨部的領導,以致落到今日之地步,一切都是我等自作自受,不值得沙秘書你們同情。”

沙克禮拿出一個鼻煙壺嗅了一下,提了提精神,溫情脈脈地說:“俗話說:‘一個巴掌拍不響。’冉慶標會走上那樣的絕路,還不是他們忠縣黨部咄咄緊逼而成?我們省黨部曾經多次勸誡黎天成他們,要他們對你們多團結、少摩擦,可他們硬是不聽。現在,我代表省黨部來撥亂反正,給你們吃一顆定心丸。只要跟著省黨部走,你今後不必再怕黎天成他們。”

牟寶權聽出沙克禮這是在刻意拉攏自己,但他現在亦是十分小心謹慎,害怕這又是沙克禮“假拉攏、真試探”,不得不防他一手,便模棱兩可地答道:“以前的事情,全是我們的錯。我們今後甘願全心全意服從黨部的領導。”

趙信全目光一動,替他把話挑明開來:“牟縣長,你也看到了:沙秘書為人很坦蕩很真誠。在他面前,你不需要顧忌什麽。你應該響亮地回答:‘我甘願全心全意服從省黨部的領導。’”

牟寶權佯裝一怔,目光閃來閃去,沉吟著沒有接話。

沙克禮俯身近來,輕輕伸手拍了一下他的掌背:“我們真的是來替你們撥亂反正的。有陳公博主任替咱們撐腰,你怕什麽?我下來後,會讓省黨部行文給忠縣黨部,要求他們尊重你領導下的縣政府。”

牟寶權心道:你以為我不清楚?忠縣黨部是國民黨中央組織部的“對口聯系點”,是“全國黨建示範基地”,所有的經費款項和業務指導幾乎都是來自中央組織部,他們在很多地方都脫離了你們省黨部的管轄—你們省黨部哪裏壓得住他們?你就是行一千遍文也沒用!但他又不好當著沙克禮的面戳破,只含含糊糊地講道:“沙秘書,你不必費心了。其實……縣黨部的黎書記長對牟某還是有所尊重的,你真的不必費心。”

沙克禮沒想到牟寶權竟會變得這般畏縮自保,不禁詫異地看了趙信全一眼,心想:你不是口口聲聲聲稱他一定會和自己聯手對付黎天成嗎?

趙信全臉上掠過一絲窘色,在旁邊急忙開口挑撥道:“哎喲,牟縣長,你真的就甘心這樣乖乖臣服於黎天成了?你可要想清楚:省黨部今天是主動伸出援手來幫你的。”

牟寶權心裏暗想:管你什麽省黨部、縣黨部,只要是國民黨的黨部,都不是什麽好貨色,都是“吃人不吐骨頭”的家夥—你們之間互相內鬥,卻要拉我進來當棋子!我若參與其中,到最後反正都會被你們給出賣的,我何苦趕著急著來當這樣的炮灰!於是,他臉色乍變,捂著胸口佯裝出很不舒服的模樣:“哎呀,沙秘書、趙老板,牟某現今年歲也大了,身體不好,精力更是不濟,只想著過幾年平平安安的日子,早些賦閑退休就是萬幸了。”

他此刻把話講得這麽直白,沙克禮和趙信全只得面面相覷:這個“老狐狸”看來真是被黎天成收拾得夠嗆,一點兒鬥志、銳氣都沒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