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牟寶權仰躺在沙發上,沒有正面回答他,而是娓娓然地講道:“這一次我去成都參加武德勵進會的新會長推選大會,新會長潘文華在閉門密會上提出了‘團結川康,支持抗戰,聯合中共,防蔣圖存’十六字方針。我想:這個方針落實到忠縣來,‘聯合中共’太遙遠,而‘團結川康’又太迂闊,只有‘防蔣圖存’才是最迫切、最現實的。但也要注意方式方法:他國民黨要來給咱們一個‘以黨奪政’,咱們就還他一個‘黨政分開’!讓他那縣黨部的一班人在縣政府事務中插不上手就是了。把他們高高懸起、天天空轉!我看他們還能耍什麽花樣?”

三天過後,國民黨忠縣黨部、三青團部辦公樓在忠縣縣城“白公路”街口處對外正式開門辦公。黎天成若無其事地舉辦了一場掛牌剪彩儀式,準備了舞獅、口技、雜耍等節目,演得是熱鬧非凡。畢竟,有忠縣頭號富翁朱萬玄在幕後發揮影響,至少商界的大佬小頭們還是要多多少少給些面子的。

不出意料的是,牟寶權早早地帶了縣政府各科科長前來捧場。他一下車,便拉著黎天成的手不放:“哎呀!黎老弟,我本想從縣政府辦公樓那邊給你劃出幾間辦公用房的……可是,你大概也聽說了,近來,日寇飛機來得很密集,為了預防他們的狂轟濫炸,我們縣政府的辦公地點都準備全體搬遷到西山的白公祠。所以,像你這樣隱居於鬧市之中辦公行政,倒是最安全的。黎老弟,你不會多心吧?”

牟寶權一邊喋喋不休地說著,一邊用銳利的目光在黎天成臉龐上搜索著異樣的表情變化。很可惜,他幾乎用盡眼力,也沒能看出一絲一毫的蹊蹺。黎天成宛若戴上了一副無形的面具,令他很難覷破。

“這是自然。”黎天成唇角的笑意綻露得非常自然,“牟縣長的親切關懷,我們定當銘記在心。”

“對了,我還聽說你們在宿舍樓裏險些遭了歹徒的暗算?他們沒傷著你們吧?”牟寶權直盯著黎天成繼續說道,“黎老弟,你有所不知,現在忠縣城裏擁進來的難民實在是太多了,難免魚龍混雜—那天晚上發生了多起偷搶事件,冉慶標他一時也沒管過來,讓你們受驚了。後來,他還專門就這事兒向我做了深刻檢討。今天,他也實在是沒臉來見你們黨部的人。”

“冉局長何必如此自責,他一時照顧不過來,是可以理解的嘛!”黎天成笑盈盈地說道,“我們也畢竟只是虛驚一場,沒受什麽損失。自然,我們早已知道冉局長公務繁忙,所以也就沒麻煩他了。”

“可是維護黨部的安全,是忠縣當前的頭等大事啊!我已經責成冉慶標從今以後派一個警察支隊駐守在黨部、團部辦公樓附近,專門保衛你們的安全。黎老弟,你放心了吧?”

“既然牟縣長這樣特別關照,我黎天成縱有一百個心,也都放在肚子裏了。”黎天成微笑著說,“我會向上級部門反映你支持我們‘下基層、建組織’的莫大之功。”

牟寶權搓了搓手掌,聲音忽然低了下來:“黎老弟,另外還有一件事情,我不得不向你坦然告知:原本我是非常信仰三民主義,也非常希望加入貴黨,但……但我現在是‘一縣之長’,是公選民推的,要恪守‘政治中立’的原則,所以請恕我不能立刻加入貴黨。黎老弟,你能理解吧?”

黎天成當然明白,牟寶權既然不加入國民黨,他便巧妙地避開了國民黨黨紀的制約,也就等同脫離了縣黨部對他的控制。但黎天成的面色依然一平如水無波無瀾,“沒有關系。等到牟縣長你自己什麽時候認為時機成熟了,再申請加入我黨也不遲嘛!無論牟縣長對我黨抱有何種想法,我黨的大門始終是向你敞開的。”

聽罷,牟寶權打量著黎天成溫溫順順的表情,不由得感到心裏隱隱發虛:這小子是真示弱還是裝示弱?如果是後者,那他的心計就有些可怕了。此人舉止從容,應對冷靜,手法穩重,倒真是一個玩政治的強手!自己今後實在不能小覷他!於是,他斂起了先前的狐疑試探之色,向黎天成感嘆道:“有黎老弟這樣明智而成熟的黨務幹部到我們忠縣來,何嘗不是我們忠縣政壇之大幸啊?我對你的氣度和能力,其實是非常欣賞的。”

黎天成也迎視著他的灼灼目光,真真誠誠地答道:“牟縣長,我也有一句忠告奉上:當今日寇入侵,可謂大敵當前,國共兩黨尚能棄舊迎新、精誠合作,又何況你我二人?空耗心力於鉤心鬥角,天成素不取也。”

牟寶權盯視了他片刻,卻並不接下他這個話頭,而是從衣袋裏取出一個紅包來,說道,“這是五百塊銀圓的賀金,你的那位舊交趙信全先生托我帶過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