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集

南京下關碼頭 日/外

玉墨拎著皮箱走來,一面東張西望。不斷從她身後擁過來的人群把她碰得跌跌撞撞。她擡起手腕,看了一眼精巧的腕表,回過頭,向碼頭出入口看去。

驚恐的人群一浪一浪地從入口擁進。

玉墨轉過頭,看著人們拖家帶口、大呼小叫地登上一艘不堪重負的客輪。

她的手伸進小手袋,掏出一個鍍金煙盒,從裏面拿出一支香煙。

閃回。煙雲中,玉墨和一個男子相依在黃包車上。男子就是孟繁明。

孟先生:(溫柔地,逗樂地) 女人抽煙就像男人不抽煙一樣討厭。

玉墨:(依偎得更緊,一面笑著) 那你跟我是一對討厭鬼。

現實中的玉墨嘴角露出淺淡的笑意,隨即將那根煙掐斷,往肩後一扔。

碼頭上的人少了,船上擠滿了人,所有人都在大聲叫喊著……

玉墨的眼睛盯著漸漸空曠的入口。

南京下關碼頭 日/外

一群撤退下來的軍人擡著擔架,攙扶著傷員,吵吵嚷嚷地從入口擁進來。

玉墨淡漠地看著他們,往手上哈了一口氣,繼續獨自踱步。

撤退的官兵們在口令和叫喊聲中從玉墨身邊擦過。

又一艘船啟航的長鳴。

玉墨靠在一根電線杆上,繼續她的等待。

她的一只腳從高跟皮鞋裏抽出,放進長旗袍的下面,在另一只小腿上搓了搓,暖和了一些,再伸進鞋內。然後又將另一只鞋脫下……

從遠處看,整個動亂淒惶的環境裏她顯得那麽安詳;她的身影就是“抱柱信”的寫照。

南京下關碼頭外的街道 早晨/外

防空警報在危城上空銳響,擠在碼頭入口處的人群頓時大亂。

熱鍋螞蟻般的人流中,隱現著玉墨一個超然的背影。她逆著人群向碼頭外面走去。在這些求生的人們看來,她似乎在求死。

南京街道 夜/外

隆隆的炮聲更近了。

到處是火光和濃煙。被逃難的人遺棄的籮筐、包袱、箱子沿路可見。有的樹也被燒著了,在夜色中成了巨形火炬。一些燃燒的紙張、布片及其他不明物體的灰燼被風和火的氣流帶到空中,如同灰色和黑色的蝙蝠。這也許是最接近煉獄的人間景象了。

女孩們跟隨著法比急促地行走著,濃煙和火光使她們的身影忽明忽暗。她們不時被濃煙嗆得猛烈咳嗽。

女學生甲:(哭腔地) 還有多遠啊?……

女學生乙:鞋子掉了!……

法比:快一點!六點開船!

他看見落後的蘇菲背著的包很大,人都被壓斜了,走過去一把奪過她的包,拎在手裏。

法比:嘿,你夠闊的,這麽多細軟呢!快跟上隊伍!晚了船就開跑了,連浦口也沒得去了!

南京下關碼頭 夜/外

孟繁明攙扶著母親,拉著女兒,後面緊跟著管媽。管媽挑著一根扁擔,一頭擔著兩個小皮箱,另一頭擔著大皮箱。一家人艱難地在逃難的人群裏一寸寸地移動。孟先生一頭大汗,不斷用手絹擦著額頭。

孟老太太:哎,我的梳頭盒子呢?是不是忘在汽車上了?

說著老太太就要往回擠。孟先生一把拉住她。

孟繁明:算了吧,回去也找不到了。

孟老太太:(急得跳起小腳) 那裏面擱著房契呢!

孟繁明:南京城都要讓日本人占去了,還管我們那點房產!

孟老太太:日本人也不能那麽不講理吧?占了南京就不承認孟家幾代人置下的房產了?!

孟繁明:那好,我去找。

他脫下長大衣,解下圍巾,放在書娟手裏。他走了幾步,又從貼身口袋掏出三張票,一面匆匆回到管媽旁邊。

孟繁明:管媽,這是三張船票,你先照顧著老太太和小姐上船。我一會兒上船來找你們。

孟艱難地逆著人流走去。走出幾步後,他轉過頭,看著大人叫孩子哭的人海裏,孟家老小寸步難行,管媽以扁擔在人墻上開出路來……

管媽把扁擔扔下,一手拎起一個箱子,用她壯實的身體為孟老太太和書娟開道。

管媽:娟娟,你拎著那個箱子,攙好奶奶!……

客輪一等艙 夜/內

一間六七米的一等艙房間裏擠了不下二十個人。

管媽攙扶著筋疲力盡的老太太進來。

管媽:你們怎麽跑這兒來了?這是一等艙!

所有人都舉著一等艙船票。

人們:(火氣很大地七嘴八舌) ……都是一等艙!……什麽一等艙,廁所都是一等艙了!

客輪一等艙/走廊 夜/內

書娟在人縫裏朝管媽和祖母的房間接近,一面四下張望,一面叫喊。

書娟:管媽!……奶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