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奧斯威辛的雪是怎麽變黑的?

1944年7月,白俄羅斯第一方面軍強渡西布格河,白俄羅斯與波蘭的界河)進入波蘭,盧布林附近的邁丹尼克集中營第一個獲得解放,接著其他集中營也先後被紅軍解放,解放奧斯威辛的是伊凡·科涅夫元帥指揮的烏克蘭第一方面軍。一天早上,隨軍采訪的《真理報》記者鮑裏斯·波列伏依突然接到他認識的一位紅軍軍官急電:“真理報記者波列伏依中校收。欲知地獄詳情,速來奧斯威辛,並通知克魯申斯基。”克魯申斯基是《共青團真理報》記者,有大尉軍銜,當時也隨烏克蘭第一方面軍采訪。得到消息,兩位記者立即乘軍用飛機冒著風雪前往奧斯威辛。關於納粹集中營雖然早就有不少駭人聽聞的傳言,西方也已得到一些情報,但並未讓蘇聯分享,蘇聯方面對它的真實情況仍然知之極少。他們兩人成為有幸最先采訪那個死亡集中營的記者,波列伏依寫了《地獄之行》和《比克瑙的黑雪》兩篇報道,第一次向世人揭開那個人間地獄的面紗。

飛臨奧斯威辛上空時,雪停了,兩位蘇聯記者首先看到的是一個緊挨著鐵路的小城鎮,顯得安寧舒適,讓人很難把它和血腥的屠殺聯系起來。接著,一個規模龐大的“聯合工廠”出現,一個個巨大的車間,參差不齊的煙囪。飛機著陸以後他們踏著開始解凍的積雪向集中營走去,首先看到的便是大門上的標語:“Arbeit macht frei”(勞動創造自由)。兩人的第一反應是:“這個口號寫在這種地方,真是無恥之極。”走近大門,見到大約200名幸存者,都穿著同樣的帆布上衣,條紋褲子,許多人裹著毯子等禦寒物品,頭上戴著同樣的小帽,腳上穿著木底鞋,身上發出一股石碳酸氣味和衣服常年沒洗的臭味。“個個骨瘦如柴,面色蒼白,還泛著一層綠色。”

1945年1月,蘇聯紅軍解放奧斯威辛集中營時見到的幸存者。

波列伏依認識的那位紅軍軍官這時正受命管理集中營,他派了一個在那裏被關押兩年的囚犯給他們做向導,那人名叫安托寧,捷克共產黨員,會說一點俄語。安托寧先帶他們看了兩排雙層樓房,那是專給外國來訪者和國際組織考察集中營情況的人看的。關在那裏的囚犯都是幸運兒,因為給他們提供了還算過得去的生活條件。但在這兩排樓房後面,就是一排排半埋在地下的簡易板棚,裏面是三層通鋪,既沒有取暖火爐,也沒有通風設備。接著進了一個很大的木板棚,裏面存放的全是頭發,頭發的主人,早已經由毒氣室、焚屍爐上了“天堂”,只有他們的頭發還留在人間,被納粹分子整理得井井有條,既按長短,也按顏色,嚴格分類存放。一部分已經打包成捆,準備運走。殺害多少人才能積攢起那麽多頭發?又有多少頭發已經被運走,像羊毛那樣成了納粹的工業原料?

接著看了鞋庫,各式各樣的鞋子堆積如山,包括很多嬰兒穿的軟底鞋。安托寧說,如果這些鞋子的主人突然從骨灰堆裏爬出來,穿上它們行走,整個奧斯威辛都會擁擠得水泄不通。鞋庫旁邊是規模更大的存放死者衣物的倉庫,不過為了防止傳染疾病,已經封閉起來。記者還看到幾名原來是珠寶商的囚犯正在清點金銀珠寶,造冊,除了戒指、耳環、手鐲、項鏈等首飾和金銀幣,還有很多黃金和白金的假牙、齒橋。當然,這還只是納粹掠奪的金銀中的一小部分,更多的已經被運走。

安托寧特意領兩位記者看了一片廢墟,告訴他們那裏原來是實驗大樓所在地,希特勒匪徒臨走時炸毀了,顯然是想掩蓋他們最怕被人發覺的秘密。有“死亡天使”之稱的納粹醫生約瑟夫·門格勒,就在這座大樓裏用活人做醫學試驗。走進那座大樓的囚犯沒有一個活著出來的,因為試驗一結束,他們就被送進焚屍爐。不過納粹匪徒慌忙逃離時竟然“忘記”了200來個被他們當作試驗品的孩子,有男有女,波列伏依說那是自己看到的最慘不忍睹的情景。孩子們一個個都失去了應有的天真,都有一張老人才該有的面孔,用冷漠疏遠的眼神看著記者。他們本來應該為自己獲得解放感到慶幸,但在遭受了難以想象的折磨之後,已經失去對事情做出正常反應的能力,既不知道悲傷,也不知道高興。一位帶大尉肩章的女軍醫痛苦地告訴兩位記者,“無論用哪國語言和他們講話,他們都不回答。”她還告訴記者:“奇怪的是,他們絕大多數都是雙胞胎,雙胞胎兄弟或者雙胞胎姐妹。”

那天晚上,安托寧建議兩位蘇聯記者“利用一下”原來集中營司令官霍斯的住宅,但兩個蘇聯人覺得“絕對不能在這有三百萬人命血債的劊子手住宅過夜”,而是住在了附近一個鐵路職員家裏,不過還是參觀了那幢住宅。兩人非常吃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