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火種

紅軍走了,昔日紅火的根據地已是面目全非,到處可以看到拉家帶口,哭爹喊娘的逃難人群。

趙大刀被逃難的人群裹挾著,漫無目的地走著。他不知道自己要往何處去,更不知道自己的歸宿在哪裏,但只要和老區的百姓在一起,心裏就感到溫暖和踏實。每到一個陌生的地方,他都在留意紅軍的消息。當時,關於紅軍的消息就像天上的流星,短暫而又紛亂。

有人說:紅軍被國民黨軍消滅在湖南和貴州。

也有人說:紅軍就剩幾百人了,逃到貴州的大山裏。

…………

說什麽的都有,歸根結底都是紅軍的壞消息。趙大刀的心情可想而知。一路上,他都在流浪,每到一個地方就給人打零工,掙口吃的。有了這種保障,他才能夠活下來,有力氣去打聽和尋找紅軍。

半年後的一天,他來到了湖北的麻城,這裏是紅二十五軍的根據地,一年前,也被迫轉移了。沒有了紅軍的麻城,天空都是灰的,他走在灰突突的城裏,希望在這裏能尋到紅軍的蛛絲馬跡。他的腳踩在半張報紙上,報紙發出了嘩嘩啦啦的響聲,嚇了他一跳。這是半張撕開的報紙,汙漬斑駁,煙熏火燎的樣子。他低了頭,發現了一段有關紅軍的消息,標題醒目地寫著:赤匪入川,甕中捉鱉。

趙大刀曾讀過幾年私塾,報紙上的字雖說認不全,但意思是看清楚了。報紙上說,一股紅軍被國民黨的部隊圍追堵截,已經跑到四川了,並且被川軍團團圍住,就等著最後全殲了。

是否被全殲?報紙上沒了下文,但至少傳達給趙大刀這樣一個信息——紅軍還在。只要紅軍在,火種就不會熄滅。報紙上白紙黑字地寫著呢,迷茫中的趙大刀仿佛看到了遙遠中的一束火光,在風雨中不屈不撓地燃著。

那天,是趙大刀最幸福的日子,他渾身又長滿了力氣,腰杆正一點點地挺拔起來,手心也被汗水浸濕了。他堅信,革命的火種還在,他要耐心地堅持下去,等待大火燒起來的那一天。

不久之後,他來到了武漢。

武漢已經被抗日的氣氛渲染得有聲有色,到處可以看到標語:還我東三省全民抗日……一群青年學生,挺胸昂首地走在大街上,振臂高呼著口號,聲浪此起彼伏。警察持著警棍,不斷驅散著圍觀的人群,人們散開了,又聚攏過來,而且越聚越多。

趙大刀站在武漢的大街上,看著那群人的面孔被激情燒灼得赤紅的樣子,仿佛又回到了蘇區。他在陌生的武漢,再一次看到了革命的身影,很快他就喜歡上了這裏。

武漢畢竟是大城市,又是華中地區的重鎮,南來北往的人和四通八達的信息都在這裏匯集。在武漢的報紙上,他第一次聽說紅軍到達了陜北,在一個叫延安的地方又開創了新的革命根據地。

他被這振奮人心的消息鼓舞著,陜北和延安他沒有聽說過,但此時的延安已和瑞金、於都一樣在他心裏矗立起來。夜晚的時候,他在武漢街頭的某個角落裏,尋找著天上的北鬥星,在北鬥星的指引下,遙望著北方。天際的一邊,他仿佛看到了昔日的戰友們,正在那個叫延安的地方,轟轟烈烈地打土豪、分田地,到處插滿紅旗,天藍水綠的,那是令人向往的世界。

再後來,關於紅軍的消息,總是陰晴圓缺地灌入他的耳中,還沒有高興多久,就又得到了另外一個消息:蔣介石調集幾十萬大軍圍剿陜北紅軍,紅軍撤離延安,又一次退卻了。

趙大刀剛剛點亮的天空又暗了,反反復復中,他的心情也跟著陰晴雨雪的。那些日子裏,他前所未有地關注著報紙,時不時有關於紅軍的只言片語從報童的嘴裏發布出來。報童吆賣報紙的聲音,一度侵占了他整個的思維空間。

從報童的嘴裏,他不僅知道了紅軍的消息,還了解到蔣介石在西安被張學良和楊虎城給拿下了。那段時間,關於蔣介石的生死成了全國關心的頭等大事。蔣介石在西安被抓,使武漢的街頭又熱鬧起來,學生和老百姓走在遊行隊伍中,群情激昂地喊著口號。

蔣介石是紅軍的頭號敵人,趙大刀早就恨得牙根發癢。如果沒有蔣介石調集軍隊對蘇區的圍剿,紅軍在瑞金早已壯大,根本用不著這次的大轉移。想起湘江一戰,趙大刀的鼻孔仍有著絲絲縷縷的血腥氣揮之不去,於是他也加入到遊行的隊伍中。

他在人群中大喊著:殺了蔣介石,打倒國民黨,他們是紅軍的仇人!

他的口號和學生的口號有一定的出入,學生們呼喊的是:殺了蔣介石,全民抗日。但不管怎樣,大家都是在表達自己的一種情緒。警察們集中在一起,只是遠遠近近地看著,一副群龍無首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