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明台同志,他很優秀,是一名非常出色且勇敢的戰士。他是在去年冬天的時候在湖南加入的‘軍統’訓練班。”黎叔道。

明鏡的耳朵一片“轟鳴”,臉上一陣青一陣紅,一陣不知所以,從未有過的被蒙騙的感覺湧上心尖。

董巖和黎叔彼此交換了一下眼神,誰也不說話,房間裏陷入一片寧靜。

明鏡冷卻了半晌,雙手交叉著抱住自己的胳膊,臉朝竹簾外,看了看樓下的坐客,緩緩轉過頭來,道:“我要知道你們所知道的,我小弟在外的全部經歷。”

黎叔點點頭:“我們是通過一條極其秘密的渠道得知令弟的部分經歷,也許不全面,也可能不完整,還有可能不是真正的事實。我們只能從曾經發生過的事情講述他的故事。”

黎叔和董巖相互交換著,把明台所做過的一些壯舉向明鏡娓娓道來。明鏡靜靜地聽著,眼睛裏淚光閃爍,神情凝重。

聽完明台的故事,明鏡一開口,就是很冷靜的一句話。“需要我做什麽?”

“上級通知我們,為了配合第二戰區對日寇的背水一戰,國民黨的情報部門擬定了一項‘死間’任務,任務代號:敲響喪鐘。令弟在這個計劃裏,走的是一步‘死棋’。我們上海地下黨的任務是不惜一切代價將這步死棋走活,我們要竭盡全力救出您的小弟。”黎叔道。

“明台現在哪裏?”明鏡問。

董巖道:“76號,汪曼春的手上。”

明鏡的氣血一下冰涼,臉色煞白。

黎叔緩緩道:“我們知道您與汪曼春的過節,我們也知道明樓先生的身份特殊。所以,我們希望您能給明樓先生施壓,請求他的幫助。”

其實,即使黎叔沒有提出這樣的要求,明鏡這股氣也會撒在明樓身上。可是,明鏡太了解明樓,如果明樓是布局的人,自己就算打死他也無濟於事。縱觀眼下的局勢,現在最重要的是解決問題而非攪局。

如今局面,明鏡必須迫使自己置身事外來看待這個問題。可是,她能想到卻做不到,如果此刻明樓或明台就站在自己的面前,她連一腳踹死他們的心都有。自己嘔心瀝血,為國為家換來得竟是他們的欺騙和偽裝,甚至連一句對自己的真心話都沒有。同樣,她憤慨為什麽連自己信任的組織也不相信自己,偏偏要到了致命的時刻才告訴自己真相,她想不明白。

“為什麽現在才告訴我?”明鏡終於問出了心底的話。

“因為您的身邊藏有日本特務。”黎叔回答得毫不猶豫,“我們不能貿然告訴您真相。您的性格剛烈,眼睛裏不揉沙子,喜怒哀樂幾乎都在臉上。這也是組織上遲遲不能啟用您的真正原因,您以左傾資本家的面貌為黨工作,是最安全可靠的。因為您沒有扮演任何角色,您就是您,本色出演。”

黎叔的這段話,的確一語中的,擊中明鏡的要害。

“我們從銀行保險櫃被暴露這件事來分析,您身邊一定有汪曼春派出的眼線,不然,他們不會清楚到保險櫃的號碼及使用時間。”董巖道,“我們一方面中斷了跟您的聯絡,另一方面卻加緊了策反明台的工作。”

明鏡微微感嘆了一聲。

“明台是您最疼愛的弟弟,這個我們都略有所聞。當日我們就是擔心,您一旦知道他在從事秘密工作,您會……”黎叔不忍再說下去。

“擔心我會不接受,是嗎?”明鏡苦笑道,“我的的確確非常非常疼愛這個孩子,他就像是我自己的孩子一樣,看著他牙牙學語,看著他長大成人。我之所以這樣疼他、愛他,一方面處於姐弟本身的感情,另一方面,我曾經答應過他的母親,我會好好地把這個孩子教育成人。其實,他並不是我們明家的孩子,他是我恩人的孩子,一個不知道姓名的母親遺留下來的孩子。”

明鏡終於講出明台的身世,黎叔靜默地聽著,可心已經劇烈疼痛,他強制自己,不露悲情。

董巖身子前傾,很認真地聽著明鏡的講述。

“二十年前,我剛剛接手家族生意,為了搶占金融市場,我們明家和汪家成了生意場上的死敵。汪芙蕖當時是金融業的龍頭,他為了一己私利,與日本商人合作,設下陷阱,害死了我的父親。我被迫當家後,他又派人來威逼利誘,我寧死也要保住明家的一份產業,不與日本人同流合汙,堅決不合作。他派出殺手,想置我於死地!”明鏡道,“是明台的母親救了我和我的弟弟,可憐她為了救我們,慘死在車輪之下,丟下了自己的孩子,就這樣撒手去了。”

黎叔心如刀割,低下頭。

“就這樣,這個孩子被我抱回了家。我當時就向警方報警,第一請求捉拿兇犯,第二請求協查孩子的父母。我們想找到這孩子的父親,可惜……我們雖然在戶籍薄裏找到了孩子母親的照片,但是她用的全是假身份、假地址,也沒有孩子父親一絲一毫的信息。我當時就想到孩子的父母一定有什麽難以告人的苦衷和秘密,所以,處於保護孩子和孩子生父的安全,我拒絕了警方的繼續調查和登報尋人。為了避開仇家,我選擇帶著兩個弟弟回到蘇州老宅,我們在鄉下度過了最艱難的一段歲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