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一戰的主要特征[1](第2/6頁)

武裝部隊只是國家人力、物力的一小部分,當戰爭僅由這一小部分決定時,無論戰勝國還是戰敗國,都不會受到觸動。戰爭的影響並沒有被人們感受到,它只不過是獲勝的一方向戰敗國索取賠償後開始新的戰鬥。但是一戰卻用掉了參加戰爭的民族的所有資源,一方的全部力量在另一方全部力量的打壓下完全瓦解。勝利者筋疲力竭,失敗者一無所有。戰敗國像經歷了強大的風暴襲擊被破壞得體無完膚,而戰勝國也用盡了全部力氣,卻發現並不能從敗給他的敵人身上找回補償。

用倒過來的望遠鏡,我們就能理解這場戰爭的社會性,認識到它所帶來的後果。能夠首先認識到現狀會導致不可避免的結果,這是有好處的,雖然認識到這一點並不難。為了證明這點,我引用1914年8月11日都靈《人民報》刊登的《誰能勝利?》一文中的幾段話:

今天要說這場巨大戰爭的結局似乎是大膽的,但並非如此。這場巨大鬥爭的各種因素在大的方面是清楚的,因為它是由參戰國全部物質和精神力量所構成的。今天各國不再把它們的命運交付給一支軍隊,軍隊一旦被打敗,國家也就戰敗了。今天的鬥爭範圍更大更復雜,這是國家之間而不是軍隊之間的鬥爭。在這場鬥爭中,戰場上一次勝利或多次勝利並不足以決定結局,更重要的是國家的抵抗能力。

如果我們根據軍隊的實力和部署、它們的可能行動、參謀部的各種準備來進行預測,我們將犯大錯誤,因為我們忽視了真正的對抗力量——國家本身,軍隊只不過是鬥爭中的代表。不是法國、俄國軍隊對抗德國、奧匈帝國軍隊,而是法國、俄國、英國對抗奧匈帝國和德國,這個差別是很大的。

在這樣一場巨大的鬥爭中,德、奧軍隊想要通過內線作戰取勝,是注定要失敗的妄想。德、奧遲早必然會發現它們面對著整個法國、整個俄國、整個英國,勝利將屬於懂得在戰鬥中如何更有利地運用兵器、力量、信念進行抵抗的一方。德國和奧匈帝國的海港被封鎖,陸地邊界被為生存而戰的敵國所包圍,正如被一個鐵環鎖住。它們像一對野豬被一群獵犬緊逼在洞穴裏,左奔右突,這邊沖開了,那邊又收緊,而獵犬越來越兇猛,野豬直到力盡被咬死,森林中響徹負傷獵犬準備慶賀的勝利吠聲。

這篇文章寫於一戰第一周,是對大戰做的一個預測。好像預測戰爭的主要特性並不難,其實不然,各國政府並沒有看到即將發生的戰爭必然具有的特性。

今天,人們不會相信德國參謀部中有教養、智慧的人只要完成一次出色的軍事行動就堅信“德意志高於一切”,更不會相信德國的管理者也接受了這一信念,可事情卻偏偏是這樣的。

這種奇怪的現象之所以能發生是因為其他怪現象早已存在,盡管戰爭慢慢走向總體化,可政權和軍權的分界卻越來越明顯。當政府頭領統治人民時,這兩種權勢是重合的;而當政府轉為人民意願的代表時,政權和軍權之間就產生了矛盾。依據自然規律,戰爭越是需要平民參加,平民就越是會把有關戰爭的事務委托給他們絕對信任的專門人員。民事與軍事之間建起了一堵隔斷的墻,切斷了彼此的了解。墻內人從事的工作在普通人眼裏是難以理解的、神秘的,他們甚至會帶著崇敬的心情去看它。

那個圈子裏做出的任何決定都會被人們輕而易舉地接受。當危機爆發時,國家的命運就完全依賴於這些名義上很有能力的人,而他們卻是一直脫離國家的生活、工作和活動。一旦宣布戰爭,政治家們將停止活動,把戰爭的任務交給軍事家們,他們則袖手旁觀,軍事當局也試圖縮小政治活動而擴大自己的活動範圍。按性質,政府人員不能任職軍事事務,政府卻有權力任命和罷免最高指揮官。這種任命和罷免只憑借一種判斷,而這種判斷卻是沒有戰爭經驗的人做出的。顯然,國家將為這種責任上的怪事付出代價。

許多國家都存在這種狀況。在意大利,我們的國家首腦憑借其聰明才智結束了這種狀況。政府的首領也是武裝部隊的首領,對戰爭部署有最高的控制權,必要時,他將擁有戰爭的最高指揮權。

對戰爭特性不了解的後果終於在戰爭本身表現了出來。德國總參謀部由於只相信軍事當局的作戰計劃和能力,從而斷定用較低的代價也能迅速取得勝利。這種錯誤的判斷建立在對形勢的錯誤評估之上,而當時的政治家也不假思索地接受了,認為它是絕對勝任的機構做出的判斷。如果不為總參謀部的聲譽所惑,認真研究一下問題的實際情況,他們可能對形勢就有比較正確的認識,看到失敗的可能及戰爭要付出的驚人代價,他們對這場賭博就會猶豫不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