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 相忘於江湖(第2/2頁)

人們一陣抱怨,重慶施行燈火管制和宵禁,但那都是對普通百姓而言,僅有的電力優先供應特殊部門,達官貴人的汽車上都有通行證,這些政策對他們來說形同虛設,不過電廠飽受日本人轟炸,停電是家常便飯,誰也沒辦法。

侍者迅速點上蠟燭,大廳裏燭光朦朧,音樂忽然變得輕快起來,年輕人開始跳舞,滿眼都是旗袍大腿和西裝革履,空氣中似乎也蘊含了一些曖昧的味道,讓陳子錕覺得很不舒服。

宋子文端著酒杯過來,一屁股坐下:“子錕,我和財政部交涉過了,你的那批貨物,隨時可以運走。”

陳子錕道:“運走我又能擱在什麽地方,那可是一套完整的發電設備,現在被人拆的七零八落,只能當備品用了,我看不如折價賣給財政部吧。”

宋子文眼睛一亮:“這個辦法好。”

“子文兄,此事就拜托你了。”

“哪裏,應該的,說起來嫂夫人就此事還找過我,因為事情太忙,而且你知道……孔祥熙雖然是我姐夫,但我和他在政見上的分歧比較大,算了,扯遠了,這件事我處理完了打電話給你。”

陳子錕再次表示了感謝,不等舞會結束,帶著夫人先行退場,出了大門,外面大街上月朗星稀,寒氣噴面,耳畔還回響著靡靡之音,眼前卻是倒臥的乞丐,上前看看,人已經凍僵死掉了。

“天幹物燥,小心火燭。”更夫敲著梆子走過,見慣不驚。

回去的路上,姚依蕾道:“明天約了白玉舫母女來吃飯,有別的場就推了吧。”

陳子錕忽然想起一件事:“你不是說陳調元母親做壽要開堂會麽。”

“哦,是啊,不過老人家做壽,不適合武戲。”姚依蕾淡淡道,扭頭看向窗外。

……

次日,朝天門碼頭戚家班船上,白玉舫對著鏡子仔細梳理著頭發,從盒子裏拿出一枚金釵來。

“娘,我幫你。”戚秀出現在身後,幫白玉舫將金釵插到發髻上,“娘,你終於想通了。”

“想通什麽?”

“和幹爹的事情啊,難道晚上咱們不去麽?”

“去是要去的,人家給臉,咱們得接著,更不能讓別人笑話了,來,娘幫你梳頭。”

兩位刀馬旦打扮一新,不施粉黛,不等專車來接,先去街上買了些糕點,提著直奔陳公館而去。

重慶陳公館比起北泰和省城的宅子來,簡直稱得上寒酸,但是對於白玉舫母女來說,依然是遙不可及的豪華所在,水晶吊燈,羊毛地毯,典雅的歐式餐桌,燭台,精美的瓷器和銀質餐具,處處透出主人的社會地位和經濟能力。

戚家班不是什麽大戲班子,多在縣城和農村搭台演戲,哪見過這種場面,戚秀有些怯場,白玉舫卻始終不卑不亢,從容有度,陳子錕一家都很熱情,噓寒問暖一番,入席吃飯。

白玉舫坐在餐桌前看了一下,道:“對不起,可以拿兩雙筷子麽。”

“王媽,拿兩雙筷子來。”姚依蕾吩咐道。

陳子錕微微皺眉。

席間,姚依蕾和鑒冰一唱一和,介紹起陳府的情況來,老爺有四位夫人,個個都是同甘苦共患難過的知書達理的上流社會女子,即便是文化程度不高的夏小青也是滄州武林世家出身,暗器輕功雙絕。

白玉舫闖蕩江湖多年,這點話裏的意思再聽不出來就白混了,對方是在含蓄的告訴自己,你不屬於這個家庭,你和我們格格不入。

宴會結束,白玉舫起身告辭:“多謝款待,就不叨擾了。”

“妹妹不再多坐一會。”姚依蕾客氣道。

“不用了,咱們後會有期。”白玉舫一抱拳,帶著女兒出去了。

“我去送送。”陳子錕跟了出去。

默默無語的在月色下走了一段距離,白玉舫忽然開口道:“陳將軍,咱們就此別過,戚家班明天就要離開重慶了。”

“去哪裏?”陳子錕下意識的問道。

“或許去成都,或許出川,天下之大,還愁沒地方可去麽。”白玉舫望著天上一輪彎月道。

“為什麽不留下。”陳子錕的手搭上了白玉舫的肩頭。

白玉舫輕輕將他的手拿開,淡淡一笑:“相濡以沫,不如相忘於江湖,忘了我吧。”

說罷毅然決然的大踏步走了,戚秀喊了一聲,急匆匆跟著去了。

陳子錕攤開手掌,掌心放著一枚白玉做的小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