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遇刺

徐政委住在一座陳舊的大樓上。一間長方形的房間裏,後墻一角,有一張單人床,床上僅有一條破舊的黃軍毯和薄被窩。黃軍毯是在抗日戰爭時,他帶一個連隊堵擊日本鬼子,掩護分區機關撤退時繳獲的,後來分區首長給了他,跟他走南闖北快十年了。薄棉被是南下時,上級發的。雖然全國解放了,他卻還是同抗日戰爭、解放戰爭時一樣,整日整夜地為黨的事業、為人民的安危而奔跑勞碌,嘔心瀝血,個人的利害得失,生活私事,卻從來想也沒想到過。不信嗎?你就進一步看看他的房間,從前到後,除了一副簡單的床鋪外,只有床頭邊的一個公文架與窗子邊的一張辦公桌了。辦公桌與公文架上,除了文件,還是文件。如果還要勉強進行搜索的話,那也只能發現,在另一個角落裏,不知什麽時候,通訊員搬了一個火盆進來,看樣子是今年還沒用過的。再有,就是訂在墻上的一張十分顯眼的軍用地圖,幾張大小不同的椅子、凳子。由於屋子裏的東西太少了,顯得它似乎特別長、特別大,這與主人的高瘦身材,長長的軍衣,配合在一起,顯得十分和諧。

這時,王群要找的,房子的主人縣委書記徐平,剛剛開完縣委會回來不久。他看了一陣墻上的軍用地圖,把已經快燒到手指的紙煙丟掉,又點燃了第二支,走到靠窗口的辦公桌邊,用力地吸了一口,然後,雙手反背著,凝神注目地向窗外望去。窗子外面,是一片蒼翠的馬尾松,還有桉樹和柚子樹,透過叢林,就是那條一眼望不到頭的八桂公路。

徐平透過園林,凝視著公路,許久許久再沒有吸煙,也沒有走動。是什麽事物在吸引著他呢?是什麽心事在纏繞著他呢?這時的徐平,正在為當前急劇變化的形勢從心裏感到喜悅,更為新增剿匪部隊二十一兵團的即將到來而興奮。

他想起自己南下,初來廣西時的情景。那時,他擔任桂北一個縣的縣委書記,兼任縣剿匪指揮部的政治委員。敵人留下來的“反共救國軍”桂北四縣司令林崇英,就利用當時我們政府的內部不純,企圖裏應外合,一舉打下縣城。但,敵人知道,要想打下縣城,首先要幹掉他。因此,當他在一次下鄉檢查工作時,敵人就跟蹤他,企圖半路下手。他往時下鄉只帶兩個警衛員,但這次,卻偏偏帶上了一個警衛班,而且配有機槍。當他到了二區時,敵人就準備攻打這裏,可是出乎意料,敵人還沒來得及動手,他已離開區府所在地,到了一個鄉政府去了。那時,鄉裏的大部分幹部是從國民黨接收過來的,有的還與土匪有勾結。那天夜裏,剛剛吃罷晚飯,鄉裏的幹部卻一個也不見了,只留下他和一個班的戰士。根據過去的經驗判斷,他知道,可能土匪要來了,因此,就不聲不響地於天黑以後,帶著警衛班從後門轉移到山上去了。結果,土匪撲了個空,第二天他又安安穩穩地到了三區。這時,土匪又揚言要攻打三區,實際上已在路上做好了埋伏,並通過區裏的內奸,利用幹部們看徐平的槍的機會,把他那支三保險駁殼從警衛員手中拿去,悄悄地搞斷了撞針,並在槍膛裏放進一顆加拿大子彈。敵人一切都布置好後,只等第二天半路下手,可是這天夜裏,徐平接到縣委的電話,要他立刻回縣。於是徐平找了一只民船,從漓江乘風破浪,順流而下。等到區裏的內奸發現時,徐平早已遠離三區十幾裏了。

由於幾天的勞累,加上黑夜路滑,徐平快到縣城下船時,一不小心,就跌倒在水裏,手中的駁殼,首先著地,弄得槍身上下都是泥漿。警衛員忙伸手接過那支“三保險”,順手調了支二十響給他。

到了縣委會,聽說上級有人來了,徐平連坐也沒坐一下,就要到公安局去見那位領導同志。警衛員要同他一起去,他忙制止著說:“你也累了,快把槍擦洗一下,休息去吧。”警衛員心想縣委會離公安局只有幾十丈遠,大概不會出什麽事吧,也就沒有跟去。誰知就在這個時候,竟然發生突然的襲擊呢!

公安局和縣委會之間有一座小橋,小橋邊有一堵土墻。徐平從公安局回來時,左手拿著電筒,右手提著駁殼,邁步走近小橋,隨著電筒光一亮,橋邊墻下,突然伸出一支手槍,槍口幾乎碰著了他的頭。他忙把頭一擺,蹲下身去,一顆子彈,冒著熱氣,掀起他的帽子,貼著頭皮滑了過去。接著,他手中的二十響也從墻頭上吐出了一條火光。等警衛員和公安局局長分別帶著人來的時候,敵人已跑得無影無蹤了。

敵人的暗殺陰謀失敗後,就一面攻打接近山區的一些區鄉政府,一面又利用幹部隊伍的不純煽動一些落後幹部故意怠工,一時真個是搞得烏煙瘴氣。徐平立刻把情況向兼地委書記的部隊首長進行了電話匯報。接著主力部隊集中兵力,向土匪活動的山區進行了第一次大規模的圍剿。與此同時,縣裏幹部,集中整頓,純潔了內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