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暴行

黃四保同林崇美帶著他們的殘兵敗將,翻山越嶺,慌不擇路,一口氣跑了二十多裏,知道解放軍不再追趕了,才把腳步慢下來。眼看來到了一座涼亭,黃四保也沒有問一聲他的上司,就氣沖沖地命令著匪徒們:“就地休息!”說罷,自己大步地走進涼亭,一屁股坐在冰涼的石凳上,用手抱住了頭,長長地嘆了一口氣,林崇美也只好一聲不響地跟了進去,朝著黃四保對面的一條石凳上,頹然坐下。

兩個匪首不講話,已經足有兩個小時了。方才他們最後一次講話,是在黃四保被迫撤離農會,退入馬背山北邊山坳裏的時候。當時,黃四保舉著駁殼槍,像發了瘋似的,對林崇美嘶叫著:“快跑!解放軍來了!”林崇美鼓起眼睛責問著:“王群和徐翠哩?”黃四保沒好氣地咆哮著:“一個沒得,快走!”說著,就隨著亂哄哄的匪徒跑過去了。子彈呼嘯著,喊聲震天,林崇美不得不氣憤地跟著黃四保,倉皇逃命。

一路上,黃四保懊惱地想:多麽好的機會。他媽的,解放軍再晚到一分鐘,就生擒活捉了徐翠。解放軍為什麽會這樣快打進山口呢?第一,可恨莫家山的民兵從東邊攻了上來,分散了他的兵力;第二,一定有人去區送信,所以他們能及時趕到;第三,他的一連連長太混蛋,那麽好的地勢,還沒支持三分鐘,就敗下來。因此,他雖佩服這次行動中林崇美的全部神機妙算,卻恨透了他的一連連長,更恨莫家山的民兵和那個不知名的報信人。他一心一意地思考著如何進行報復,以彌補他今天失敗的損失,消除他的心頭之恨。因此,一路之上,他一直是氣呼呼地一言不發。直到林崇美無可奈何地跟他走進涼亭,在他對面的石凳上坐下來時,他才開言道:“司令!我姓黃的不能認輸,要報仇,報仇!”

林崇美用他那暴楞楞的雙眼,就著月光,仔細地盯著黃四保,沒有立即回答。他感到對方的暴跳是有理由的,今天的失敗,實在令人氣惱。他暗自責怪著:是誰把事情辦壞了呢?還不是你黃四保!如果是在正規軍中,老子早就要你的命了,你還對我這樣不禮貌!然而,林崇美究竟是林崇美,他與黃四保不同,他這時雖恨極了黃四保,卻不表現出來,反而用慰藉的口吻說:“不必這樣激動,這次的失敗,也許正好帶來下一次的勝利。”他看了看手表,接著說:“現在幾點鐘了?弟兄們還沒吃飯。依你之見,下一步棋怎麽走法?”

黃四保怒沖沖地站起來,向外邁出一步,朝那邊的大山一指:“你看,翻過這座山,不到十裏,就是黃山,我要立刻把隊伍帶到那邊,來個回馬槍,殺他個雞犬不留。等到天亮,我們已經離開那裏,管叫王群、徐翠到那裏去哭屍!”

林崇美聽著黃四保的計劃,暗自點頭。他想:這樣一來,共產黨不僅要失去莫家山三村的武裝力量,而且,還要失去群眾,有誰不怕家破人亡,會死心塌地跟著共產黨走呢?他認為這真是好計,好計!一想至此,他又不禁仰天大叫:“好!兵家常說:‘攻其無備。’”又說:“‘驕兵必敗。’如今莫家山民兵定然毫無戒備地正在慶功哩!好,我要這幫窮小子們真正見識見識林某的厲害!”

他回頭望了一身眼邊的黃四保,正待發布出發的命令,只見山坡那邊急急忙忙跑上來兩個小土匪。走近一看,原是他下午派去給蘇振才送信、燒倉的,不由一陣狂喜:馬背山失利,糧倉燒了,也是一大勝利。他急忙迎著那兩個小土匪問:“你們勝利回來了?”

“不,不,報告司令,我們沒有完成……”兩個匪徒,氣喘籲籲、膽戰心驚地向匪首報告了燒倉失敗的經過。林崇美頓時氣得暴跳如雷,七竅生煙,大聲地斥罵:“飯桶!飯桶!盡是飯桶!”他喘了口氣,又用手向區府一指,罵道:“王群!王群!我與你誓不兩立!”接著又問小土匪:“還有什麽?快說!”

小土匪戰戰兢兢地答道:“‘十號’說,區裏沒兵,我們可以去打莫家山。他還說,今天黃山村有一個殺豬的給王群送了信。別的沒了。”

這消息,給林崇美火上添油,他回頭問黃四保:“殺豬的是誰?”

黃四保說:“姓劉,人都叫他老劉,是個兩面倒的家夥!”

林崇美咬牙切齒地說:“好!這次莫叫他兩面倒了,叫他一面倒吧!到了黃山,你給我先宰了他!”

黃四保一聽,就發瘋似的跑到匪徒的面前,大叫一聲:“立正!”匪徒們一個個起了身,靜悄悄地等待著營長的命令。黃四保滿意地再叫一聲:“準備行動!”

徐翠帶著黎保和小黃,一口氣跑了三十多裏,還沒進莫家山農會,就聽見裏面亂哄哄的,一片喧鬧。她站在農會外面的坪子上,四外瞅了一眼,正準備轉身進入農會,忽然從老榕樹的旁邊,跳出一個人來。徐翠一看,見是水生,就開口問道:“你一個人在這做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