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渣滓(第5/10頁)

黃維心一聽,難解地問:“為什麽到了黑虎巖還不進村來把民兵幹掉?”

林崇美鄙夷地望著黃維心說:“老兄,這是用兵……”他不屑於再說下去,傲慢而又十分得意地陶醉在自己的神機妙算中。他認為:把直屬營於天黑前化裝分散,潛伏進離村不到十裏的黑虎巖裏,既可在天黑以前,不暴露目標,以免區政府有準備,又可保證他的安全;等天一落黑,大隊人馬即可開進村中,來個迅雷不及掩耳的攻勢,把村幹與民兵消滅掉。真是萬全之策!

說著話,他們已到大門口,陳玉芬已領著幾個匪徒,滿載著酒肉從廚房走了出來。黃維心打開大門,目送他們隱沒在松林中了,才低聲地嘆了口氣。

林崇美對他的傲慢,使他十分懊惱,他感到他們的地位變了,林崇美和他,不再是解放前的同僚關系,而是他的上司了。而林崇美的性格,也有了發展,他比解放前更加兇險,更加狡猾、虛偽了。這些感觸,使黃維心十分不快。但,當他回頭想到暴動,想到對黃幹和共產黨的仇恨時,又不由咬牙切齒。他暗叮嚀自己:維心啊維心,這是什麽時候了,難道這口氣還吞不下去?蔣介石講過,“忍辱負重”,為了打走共產黨,什麽羞辱痛苦都應該忍受。命運,已把他同林崇美系在一條線的兩頭,他怎麽也無法掙脫了。

陳玉芬把視線從松林裏移向沉默不語的黃維心,低聲說道:“回去吧,他們走遠了。”她輕輕地挽起了黃維心的胳膊。

早上,太陽一出來,院子裏一片紅光。黃維心那雙習慣在昏暗的燈光下注目凝神的眼睛,被刺得怪不舒服的。他驟然擡起了頭,心中暗自吃了一驚:天亮了?然後,他放好了林崇美交給他的那一卷文件,吹滅了燈,懶洋洋地站起來,走了出去。他走到大門邊,側耳靜聽了一陣,沒有發現外面有什麽可疑的動靜,然後小心地打開了大門,伸頭向外望去。大門外邊,冷冷清清,行人很少,他才大著膽兒,邁上離大門不遠的一個土堆上,用手遮住晨光,舉目向村子南邊的田間小道望去。這時,有兩個一高一矮、一壯一少的人,扛著大槍,從莫家山迎面走來。不用細看,他就可以清楚地辨出,前面的高個子是民兵組長黃自心;後邊,個子矮矮的是民兵黃大鳳。這使他很高興。他隨手用手搔了一下光滑的頭皮,吸了一口早晨的新鮮空氣,等待著他們的到來。

不一會,黃大鳳拐往另一條路回家去了,黃自心一個人,朝黃維心家走來。黃自心快來到面前了,黃維心望望四外沒行人,就迎著叫一聲:“自心,到家裏坐坐吧!”黃自心齜咧著黃板牙,顛動著麻杆腿,恭恭敬敬地說:“好,好。”兩個人很快就閃進了大門。

到了屋裏,黃維心殷勤地讓座,遞過紙煙,眯縫著兩眼,十分親熱地說:“自心,你與我家的來往,已不是一年兩年了,過去你大哥待你不算錯吧!”

黃自心品味著煙的香味,一時還猜不透對方的意圖,只是逢迎地答道:“不錯!不錯!”

黃維心認真地說了下去:“過去,要不是你大哥關照你,給征兵出去,早已不知死到哪條山溝裏去了。你在我家,出出進進,這麽多年,誰也沒有把你當外人。過去,我幫過你忙,現在,你大哥該沾點你的光了。”說到這裏,他那煙熏的虛胖臉上,霎時出現了陰沉嚴肅的氣色:“不過,你也知道,共產黨並不是好惹的。要是他們知道你和我來往,說你‘腳踩兩只船’,就有點不妙了!”說到這裏,他有意地打住了話,仔細地觀察著對方的表情。

黃自心聽著黃維心的話,一時感到洋洋得意,一時又感到憂心忡忡。他仍摸不清對方葫蘆裏究竟裝的什麽藥:是誇獎鼓勵他繼續為他效勞呢?還是密告他多加小心?也許兩種成分都有?他望了主人一眼,像哈巴狗似的恭維著說:“大哥,你說怎麽辦吧!只要你需要,指東,我就去東;指西,我就走西,是水是火,兄弟都能跳。”他口裏這樣說,可心裏虛得很。他生怕自己昨晚捉土匪時的表現,以及平常以檢查為名私自出入黃維心家中的行徑,會引起黃幹和徐翠的懷疑。黃維心這樣一挑逗,他就更覺得心慌意亂了。

黃維心看出了黃自心的口硬心軟,便進一步說:“從現在你的處境來看,民兵是不宜再當下去了,不然,萬一走漏了風聲,就會招來殺身之禍。”

黃自心果真更加惶恐不安地望著黃維心求計:“那我應該怎麽辦呢?黃幹常說‘不革命就是反革命’,我現在不幹民兵能行?”

黃維心見時機已經成熟,不用再去遮遮掩掩了,就直截了當對黃自心說:“‘民主自由聯軍桂東軍區’司令部的林副司令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