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第4/10頁)

我:“……喂?”

他沒吭聲,拿槍撐著,慢慢地坐倒在座位之間。即使炮彈炸響時我也沒有現在的恐慌,我擠在那個狹小的空間裏。猛力搖晃著他。

我:“不要啊!我看過啦!你這種人在那邊呆不下來地!你就算死了也會閑死!你事情還沒做完。沒做完你怎麽能死?!”

他開始呻吟:“……痛死啦。”

我:“痛可以,那也不能死啊!”

死啦死啦:“別晃我了成嗎?痛啊。我連皮帶肉一路蹭回來的。一路上蒼蠅追在背後打牙祭。好多次就想給你補一槍算了,要不是咱們已經在南天門扔下一千多號……我不想再加多一個了。”

他是一點死相也沒有,我這才發現死了的是我們的司機,他仰面在駕駛座上,胸腔已經被一塊彈片切開——於是我訥訥地放開他。

我:“你……玩了命地抓什麽槍啊?來的是炮彈,你要拿槍把炮彈打死嗎?”

於是那家夥茫然地看了看他抓在手上的槍,他剛意識到他剛才不顧一切地去抓了一枝槍:“槍……我……見鬼了……我拿槍幹什麽?”

我:“……你是不是也不知道怎麽辦?”我看了看扔在車上的那個背包:“那裏邊裝的是不是咱們畫的地圖?你知道的,虞嘯卿那耳朵根本是拿來跟所有人地嘴作對的,那玩意不管用。我不是說損話,真的,我不想再損了。我也不想看著弟兄們拿命去墊,不管是不是炮灰團的人-可有什麽辦法?”

死啦死啦開始把自己撐起來,我扶他,我現在發現他虛弱之極,剛才在所有人面前的咄咄逼人是一個強裝出來地假相。

死啦死啦:“車是破的,槍是殘的,司機都是死的,咱們兩個是殘的,那就是沒辦法?-沒辦法,就是急出來地辦法。幫我把死人擡下去。回來再收殮他。”他順手把死人地眼睛合上了:“塵歸塵,土歸土-你信不信得過我開地車?我可就學了一下午。”

我只好苦笑:“你開的破車我們已經坐了一年多啦。”

然後我們開始收拾,以便讓這輛車再發動起來。我們做得很吃力——我們兩個殘廢。

在死啦死啦地反復搗咕下,車終於發動起來。它駛動,露出我們放在路邊的屍體,我們只好先給他蓋上一件外衣。

這輛車在死啦死啦手上好象打算猛翻一個空心筋鬥,幸虧最後它還是決定四輪著地,但是七歪八扭地跑下去。死啦死啦適應得很快,他至少是很快就讓車呈直線地跑下去。

死啦死啦:“擦一擦。”

他說的是擋風玻璃,雖然剛才已經擦過。但沒拭盡的血仍在往下流。於是我拿自己的衣服再一次拭擦。

我:“擦什麽?走下去,本來就是這個色。”

我終於算把車窗擦凈了。我們默不作聲地往前行駛。但我們前邊的路仍是淡紅色地。

我們並不順當地把停在師部外邊的空地上,我們地二把刀司機狠狠地把車撞上了別人早停在那裏的車。

幾個崗哨向我們跑了過來,但我們把他們嚇壞了,死啦死啦臉倒是擦幹凈了,但就身上仍象是剛在屠宰場呆過,我索性不穿我那件血糊糊的外衣了。但一個胸背各長一根竹簽的人無論如何也好看不到哪裏去。

死啦死啦:“我是川軍團團長龍文章!虞師座特召我來,有緊急軍情報告!”

他成功地把人嚇到了,甚至嚇過頭了,幾個崗哨嚇得連扶他都不敢,只剩立正敬禮的本能了。

我抓起後座上的背包,跟他直沖師部。我們來勢洶洶,但我看得出來,那家夥地體力已經是強弩之末了。

師部今天戒備森嚴,但我們的這副鬼相,加上壓低了聲的一聲“緊急軍情”讓我們暢通無阻。不用問路,往戒備最森嚴的地方撞就是啦。

然後我們就看見那道門,和別的地方比,它設的崗哨是雙倍。

死啦死啦:“川軍團團長!虞師座特召,有緊急軍情!”

但這回不靈啦。值星的是李冰,他只瞧我們一眼,搖了搖頭,幾支槍口便對著我們,“機密會議。與會者提前半小時到場,逾時免入。”

我試圖拉住仍沖沖往上撞的死啦死啦。那是徒勞。我剛把他往回拽了一下。他已經扯足了嗓子大叫,“就是強攻渡江嘛!還機密個屁呀?!看看我。日本人已經打過江來啦!”

本來死寂的院子立刻哄然了一下,他那鬼樣子就算說日軍打到門外了怕也有人信。幸好今天的兵全是師特務營地,見過陣仗,沒給嚇散。

緊鎖著的那道門戛然打開了,露出張立憲一張冰寒徹骨的臉,“師座有令,進。”

我屏息凝氣,跟著劍拔弩張的死啦死啦。我小聲地提醒著這個我見過天下第一惹事的家夥:“進門就道歉。說憂思過慮,與會心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