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第3/10頁)

死啦死啦就給槍上著膛走開:“漢奸可恥啊。其心可誅,罪無可赦,天不行道我行之。砰砰兩槍,兩個。”

我:“得得得得。你歇歇。”

死啦死啦:“你怕呀?”

我:“怕你個鬼。你才不會開槍。不過你會把我媽嚇得再背過氣。”

死啦死啦就不把槍放回去,揮得我只擔心他走火,那真能把我媽再嚇背過去。

死啦死啦:“這麽好到手的正義不要白不要啊!只要動個手指頭就有了。狗肉都做得到一——哦,它是動動嘴啦。咱們仗打不好。國治不來,至少還有本事逼全國人玉碎吧?哦,有半拉已經成瓦啦,那至少還有本事逼家裏老的玉碎吧?”

我:“行了行了,你放回去吧。”

死啦死啦:“正義啊,伸手就拿到。你不要啊?”

我:“好啦好啦,我陰得很,行嗎?我就想在我父母墳頭流點貓尿,全了孝名再了無掛礙地一路忠將回去,好不好?現在打個折扣,好不好?”

那家夥終於把槍還回套,陰謀得逞地笑:“又吹上啦。你要真這麽想我請天老爺把你劈啦。”他現在總算是認真了:“孟煩了啊,認識不短啦,我第一回看見你做件人事,就不要再摻水啦。我們來了,就真是接二老回去盡孝的,孝是天經地道的東西,不是你這人渣子死要面子裝出來的一臉正義。”

“嗯哪。”我悶悶地說,又悶了一會:“謝啦。”

這時候我們聽見一個女人的哭聲,隱隱約約地壓抑著。

死啦死啦:“你媽喜極而泣啦。”

我:“不是我媽。”

我家老子瞪著窗花子,木訥多年的表情擠出了一個表情,做詩的激情和能為他是早就沒有啦,但至少還有背詩的能為。所以他轉了身,對了我們,吐了口氣開始詠哦。他永遠給自己做成這樣一種錯覺,他是世界的正中心。所有人都在盯著他等待一個表演。

我父親:“劍外忽傳收薊北,初聞涕淚滿衣裳。卻看妻子愁何在,漫卷詩書喜欲狂……”

我的父親站在書堆中間,書用油紙包著,大部分連包都沒開,從墻根一直堆往天頂,他旁邊的幾個書架子也是這樣堆著。

我的人渣子朋友們撓著頭,幹瞪著眼,不知道這老頭子又發的哪門神經。

我籲了口氣,腳真是連走帶站地快要斷了。我找個書堆坐下等他表演完。

我父親:“咄!休坐!”

我只好又連著我十幾公斤從未敢解下的裝備站起來,以便我父親繼續表演。

我父親:“……白日放歌須縱酒,青春作伴好還鄉。即從巴峽穿巫峽,便下襄陽向洛陽……”

事情想開了就簡單,父母當然願意跟我們走,銅鈸已經快成死鎮了,而且我相信他們也一直是望穿秋水,直到絕了再見我的念頭——這部分簡單,但是就家父來說,簡單之後,通常必是復雜。

我父親:“走啊走啊。人生皆虛妄,恩愛癡人逐。速速地走!”然後他平和淡定地說,“只是把書都帶上。”

我焦心地在屋裏踱著,幾乎絆倒在書堆上。

迷龍:“我……!”他大概也已經被我家的氣場搞到不敢太粗口,於是只好打量眼前的一堆書,那堆書從他腳下一直堆到要他仰頭,“……媽媽耶……”

豆餅在做一種嘗試,他試圖背上了一堆書包後還能站起來,結果是他仰在地上,像一只被翻過來的烏龜一樣掙命。

豆餅:“迷龍哥迷龍哥!”

迷龍頭也不回地在綁另一堆書:“翻著吧。我去找只母烏龜來跟你配對。”

死啦死啦也在撓頭,我倒是開心啦,我終於可以把我的災難加到他們頭上啦。

我:“團座別著急,團座慢慢想。我瞧三十個迷龍也就能把遠香齋搬到東岸啦。防水工作要好好做,泡爛一本家父要跟你玩命,都是孤本。”

死啦死啦:“什麽玩意?”

我:“遠香書齋啊。中的西的,古的今的,家父學貫東西噯,雖說他也不怎麽看,而且還不到孟家老書齋的十分之一,可把這票貨連灰塵帶蠹蟲。從北平搬到南邊。我家傾家蕩產了,再搬到這。老底子都蝕盡啦,現在煩你們搬回去啦。”

死啦死啦:“……能不能不搬啊?”

我:“那他就絕不能走啦。你以為他為什麽到銅鈸就去不了禪達呢?我猜他也就是為了書齋做了保長。”

死啦死啦:“……這可是你家的事。不要那麽幸災樂禍的。”

我:“吾寧死。我一開始想做逃兵過來,就是陪死的。”

迷龍就過來,抱了我們倆肩子,不是為了親密,而是要耳語。

迷龍:“我有個法,我把老王八犢子……哦,煩啦他爹綁上啦,背走,我背,我覺著要省事很多很多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