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夜裏,胡斌躺在床上對李明強說:“哎,我看那小軍醫對你挺感冒的,是不是?”胡斌說著將兩個大拇指向一塊兒碰撞。

日子一天天地過去了,李明強病房裏的花籃兒一個個蔫了下來。郭燕和胡斌把沒有凋謝的花挑出來,集中插在一起,把凋謝的花扔掉。就這樣,一簇一籃兒地扔著,最後的一個花籃兒也扔了,再不見有人送來。

這一天,郭燕捧著一盆兒造型如塔的針葉松隨胡斌走進病房。郭燕說:“送你盆兒塔松,願我們的友誼像這松樹一樣常青。”

“是讓我祝願你們兩個的愛情之樹常青吧?”李明強笑著說。

“隨你怎麽說,它就代表我們兩顆心。”郭燕說著低下了頭,也沒有先前的威嚴,更沒有美麗的酒窩了。

“啊——怎麽了?誰又招我們的小天使了?”李明強看郭燕的臉色不對勁兒,笑著問,“是胡斌欺負你了?”

郭燕紅著眼眶搖搖頭,沒說話。

“從今天起,她的特護要撤了。”胡斌喃喃地說。

“嗨,我還當是什麽大不了的事兒呢!”李明強把大手一揮,笑著說,“不就是不能與我們胡排長整天泡在一起了嘛!這樣吧,從今天起,我放老胡長假,吃飯時回來,其他時間自行安排。”

“誰說是……”

“行了,行了,就這麽定了。該幹嗎幹嗎,我要遛彎兒鍛煉去了。特護撤了,又不是護士撤了,天天還能見面嘛。這麽站在我面前,跟治喪似的。”李明強一邊說一邊下床。

“盡瞎說。”郭燕急了,“我的特護雖然撤了,還是你的主管護士,你還得聽我的。”

“是,是,聽你的。護士大人,我現在該幹嗎了?”李明強嬉皮笑臉地說。在內心深處,李明強也不情願讓郭燕走,這麽多天相處得跟親兄妹似的,說要撤,李明強心裏也酸酸的,一聽還是他的主管護士,樂了。

“到換藥室去。”郭燕陰著臉說,“清創!”

“是。”李明強笑著舉起左手繞過郭燕向門外走去。

郭燕看著李明強身著一套病號服屈著膝,舉著左手,活像一個戰俘,“撲哧”一聲笑了,現出兩個深深的酒窩喊:“把右手也舉起來!”

“是。”李明強又舉起了右手。剛走兩步,他突然轉過身,唬著臉對郭燕說:“你這是幹嗎呢?押俘虜啊?”

“少廢話,快走!”郭燕用右手做了個手槍的形狀頂住李明強的腰窩。

三個人都笑了。

劉興致醫生從李明強的手掌中一點一點地向外抽塞進去的油條兒。李明強那蛤蟆肚子似的左手,隨著油條兒的抽出,一點點地癟了下去。那黃油條兒足有兩三米長,帶著鮮血,帶著碘酒味。

劉興致把油條兒反復地看了一遍,說:“好了,沒有感染。我給你兜上兩針,讓小郭帶你去做做理療。”

劉興致把李明強的傷口又縫合兩針,沒有打麻藥,兩針紮了四個眼,李明強皺了四下眉頭。

“這石膏托兒也去了,怪沉的,帶著它也影響活動。”劉興致托起李明強的左胳膊說,“動動手指。”

李明強動了幾下左手指,傷口就撕裂似的痛,但那五個手指,除大拇指擺動的幅度稍大一點兒外,其他四指有的只是在原處顫抖一下,有的是紋絲未動。劉興致嘆了口氣,把李明強的傷口包紮好,摘下橡皮手套和大白口罩,拿起處方站在換藥室“唰唰唰”地寫了起來。

李明強卸下石膏托,如釋重負,一下子從心理到生理都輕松了許多。但是,他還是得一直舉著左手,垂下一會兒,就脹得鉆心似的疼。

李明強舉著左手,屈著膝跟在郭燕身後。胡斌緊走幾步與郭燕並行,又不好意思地慢下步來,走在李明強後邊。三人成行向理療科的大樓走去。

郭燕帶李明強和胡斌到了理療科,先讓李明強坐在樓道裏的長椅上等著,她與胡斌對著劉興致開的單子,挨著屋子轉。一會兒,跑回來對李明強說:“先照紅光,那裏現在沒人。”

李明強就隨郭燕走進掛著“理療6”的屋子。

“這是張醫生,這就是大名鼎鼎的大英雄李明強。”郭燕在向李明強和三十來歲的女軍醫互相介紹。

“能為您服務,很高興。”張醫生笑著伸出她那蔥白似的嫩手,說了句外交場合的話。

李明強伸出右手輕握了一下那“蔥白”,笑了笑說:“給您添麻煩了。”

“哪裏,哪裏,求之不得呢。”張醫生說著就去開機,一邊走一邊說,“用紅光照射傷口,有利於愈合。你把手放在那張小桌上。小郭,把那墊子給他墊上。”

李明強按郭燕的指示坐在小桌前的方凳上,把左手平放在桌面上。郭燕拿過一個小棉墊,擡起李明強的左手把它放在手下。張醫生擺弄著一只像天文望遠鏡似的紅光發生儀,發生儀射出一道紅光,照在李明強手上的傷口處便成了個圓點:“好了,就這樣,你感到熱了,就移動一下。繞著傷口轉上一圈兒,時間控制在十五分鐘。”張醫生說著看了下手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