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為了安全起見,大隊長決定,將李明強、肖明在車上廁所裏關禁閉;司機即時隔離,帶回大隊看管;衛和平還有三天開學,正好部隊三天內到達目的地,請衛和平暫和他們一班送行的人回香山步兵偵察大隊,等部隊安全到達後再回北大上學。說白了,就是軟禁衛和平。

一九八六年八月二十六日,也就是衛和平告別楊玉萍的第二天,她就坐上了開往北京的122列車。

“離開學時間還有好幾天呢,你著什麽急。”母親問她。

“我有點事兒,開學前得處理一下。”

“那也得在家待上一天吧,剛從鄭州回來就走。”母親有點著急了。

“媽,我真有急事。一天也不能耽擱。”衛和平耐心地對母親解釋說,“說不定,耽擱一天,這事兒就辦不成了。”

“什麽事兒那麽重要?”老太太要打破砂鍋問到底。

“什麽事兒?您娘家的事兒唄,她舅讓她趕快回去給小蘭聯系上學哩。”衛和平的父親衛順搶過話茬說,“你說,回去晚了,小蘭沒學上了怎麽辦?”

小蘭是衛和平她大舅的小女兒,復習了幾年都沒有考上大學,家裏掏錢讓她圓了大學夢,鄭州電子工程學院的錄取書都拿到手了。衛和平聽了爸爸的話,感激得差一點兒流淚,爸爸一定想到了她急著回北京去的目的。衛和平這才意識到,這是她提出回北京後,爸爸說的第一句話,而且是現編的瞎話。說話前,爸爸一直抽著煙,沉思著,看著她收拾東西。

這些天,西流村李明強家的事傳得神乎其神,衛家村幾乎婦孺皆知。衛和平的父親早就聽說了,一會兒,他在心裏念叨:和平啊,你要在鄭州多待些日子,千萬別回來啊。一會兒,他又在心裏念叨:你怎麽還不回來呢?最好能和人家李家的孩子見上一面,不成親戚還是朋友哩。老頭子等啊等啊,等了一個星期,衛和平才從鄭州回來,從女兒的神情看,她已經知道了西流村李家的事情,老頭子也理解女兒的心情。衛和平的母親身體不好,沒出門,家裏人也不敢在她面前提死人這個不吉利的事兒,所以她一概不知。

“你都知道了?”在村頭田間的小路上,衛順問衛和平。

“嗯。”衛和平點了點頭。

“走吧,快點回去,興許能見上一面。”

“爸!”衛和平噙了半天的淚終於流了下來。

“哭吧,哭出來好受些。爸是怕你在你媽面前哭才把你叫出來的。”衛順撫摸著衛和平的頭說。

“爸!”衛和平自上了中學到現在,第一次撲進爸爸的懷中失聲痛哭。在她的眼裏,爸爸是嚴厲的化身,怎麽還有這菩薩的心腸呢。也許男人都是這樣,爸爸、李明強都是這樣!這就是人的兩面性嗎?

“哭吧,爸知道你委屈。可家裏也是為你好。”衛順又點上了一支煙,抽一口接著說,“到了北京,見了李家那孩子,就說我問他好,盼著他平安回來,我老頭子想見見他。

“你呢,自己拿主意。婚姻大事,是一輩子的事兒,不要太沖動了。

“你也是黨員了,爸以一個老黨員的身份提醒你,這次你一定要支持他。”

衛順從身上掏出五百元錢,一邊塞給衛和平一邊說:“見到他,多給他買點好吃的,補補身子,算是我老頭子的一點兒心意吧。”

父親一個勁兒地抽煙、嘮叨,衛和平一個勁兒地哭泣,她也分明看到了父親的心在哭泣。

衛和平的思緒從河南扯到了北京。當列車到達豐台車站時,衛和平就坐不住了;當列車播音員播出“北京車站到了”時,她的心跳就加快了;當看到北京車站那特有的樓房時,她幹脆欠起了身子,幾乎把頭伸到了窗外。站台出現了,她睜大那雙高度近視的眼,從鏡片後飛快地審視著從眼前閃過的接站人。但是,車停了,她還是沒有看到他——李明強。

衛和平把頭伸出窗外左右細看,沒有,還是沒有。

“同志,勞駕,讓我們遞一下東西好嗎?”有人催她了。

衛和平趕忙爬上座位,取下自己的包和皮箱。

站台上,人聲嘈雜,熙熙攘攘,就是不見李明強。人們都走完了,還是不見李明強的身影。

衛和平等著,焦慮地等著,等著李明強的到來。她前天借了楊玉萍的自行車,直接到郵局發了電報,清清楚楚地寫道:請於二十七日上午九時十六分到三號站台接122次列車。

李明強怎麽沒來呢?是來晚了?還是情況緊急不能出來?還是已經出發了?衛和平在胡思亂想著。

衛和平離開北京時就想好了,盡管李明強不讓她提前來,她也要提前來,讓李明強突然高興一下。但是,到了家裏媽媽病了,她在醫院守候十幾天。又趕上表妹結婚,非讓她去幫忙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