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5

9021穿著黃色的巴西隊隊服,手持56沖鋒槍,小心翼翼地在林間穿行。他的長發綁成馬尾巴,雙眼緊張地搜索著密林深處。他熟悉這裏的地形,所以沒有走林間小路,而是選擇從密密的樹林當中穿越。灌木叢刮著牛仔褲沙沙作響,肮臟的溫州造旅遊鞋踩著腐爛的枝葉。

他的目的地,是後山溫泉。

會所的人質交給特種部隊去營救,而他現在,要去營救那兩個女人質。

他的呼吸急促,緩慢謹慎地走著。在這裏的時光,他早已熟悉了這裏的一草一木,並且養就了山地叢林作戰的單兵技能。不是正規的部隊訓練,而是現實逼的。他的動作並不規範,但是槍法很準,擡手就可以打到飛行的海鷗。他的血液在燃燒,一種久違的莊嚴感和肅穆感油然而生。

為了今天,他已經等待很多年。

為了重新做一個……中國人。

他本來已經斷掉了回家的念想。那一次被海警擒獲,他以為不是走上刑場,就是要把牢底坐穿。沒有想到的是,一個年輕人的突然出現,改變了他的命運,也重新燃燒起回家的夢想……

被帶入審訊室的青年海盜臉色蒼白,肮臟的長發打成了條,雙眼無神。兩個海警戰士把他半推半拖進來,按在椅子上。他戴著沉重的腳鐐,腳腕血跡斑斑,綠頭蒼蠅還在傷口處飛著。他對這些肮臟和痛楚已經渾然不覺,極度的恥辱、恐懼已經讓他變得麻木。

“把他的手銬腳鐐都下了吧。”一個帶有磁性的男人聲音。

海警戰士二話沒說,打開了他的手銬和腳鐐。他活動著自己的手腕,透過眼前披散的長發縫隙,看見了一個穿著白色襯衣的年輕人。比他還要年輕,很瘦,帶著一絲說不出來含義的微笑。

“你們都出去吧。”年輕人對海警戰士說。

兩個戰士出去了,關上了門。

年輕人擡頭看看墻角的監視器,走過去一把把線給拔了。青年海盜有些意外,這個舉動的含義是什麽?嚴刑……逼供?有什麽意義呢?自己不過是個小卒子,該說的都說了八百多次了……他還想知道什麽?

年輕人把手裏的線扔在桌子上,站在他的面前,靠著背後的椅子抱著肩膀看著他。

青年海盜嘶啞地問:“你想知道什麽?不用這樣,我都告訴你……”

年輕人看著他,片刻:“你的母親去世了。”

青年海盜擡頭,卻沒有哭喊,眼淚慢慢流出變得幹涸的眼窩。

“她臨走的時候,一直在喊的是你的小名。”年輕人低沉地說,“她在家門口懸了一根黃絲帶,希望有一天你能回來。”

青年海盜的眼淚奪眶而出。

“現在你回來了,我自作主張,摘下了這根黃絲帶。”

年輕人攤開自己的左手,一根黃色的絲帶。

青年海盜羞愧難當,一下子跪下了,伏地痛哭。

年輕人蹲下,把黃色絲帶系在了他的手腕上:“戴著吧,這是她對你的思念。無論你走到哪裏,你的母親都會在你的身邊。”

青年海盜的肩膀抽搐著:“政府,求求你……讓我去她的墳上看一眼吧……我就磕個頭,你們在那槍斃了我都行……”

年輕人看著青年海盜的悲傷,臉色很平靜。

青年海盜擡起頭:“政府!就讓我看她一眼,就磕一個頭……你們斃了我,你們斃了我……”

“你這樣不能去看她。”年輕人淡淡地說,“一會兒武警會安排,給你洗澡,理發,換衣服。我陪你去看她,在她的墳墓前,你有一個小時的時間。”

青年海盜驚訝地看著他。

年輕人起身:“雖然你忘記了祖國和母親,但是祖國和母親不會忘記你。”

“啊——”青年海盜痛心疾首,撲倒在地上哇哇大哭。

下午三點鐘,一輛民用牌照的豐田陸地巡洋艦越野車把青年海盜拉到了海邊的公墓。戴著黃色絲帶的青年海盜穿著整潔的新衣服,長發也梳理在後面,沒有戴手銬腳鐐,雙手捧著一束康乃馨放在了墓碑前。

母親慈祥地看著他,他跪在了母親的墳墓前泣不成聲。

年輕人在襯衫外面套了一件灰色風衣,戴著墨鏡,站在他的身後。

除了他們兩個以外,沒有其余的人。

“謝謝你,我永遠不會忘記你。”青年海盜站起身,轉向年輕人鞠躬。

年輕人摘下墨鏡,露出高深莫測的眼睛:“應該是永遠不要忘記祖國和母親!我只是滄海一粟,不足掛齒。”

“你不是邊防海警,也不是公安。”青年海盜看著他說,“你到底是什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