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使人聽此凋朱顏(續)

州牧府的火勢如同信號一般,立即就催發了整個綿竹城的活力。

隨著吳班攻入州牧府,生擒了劉氏父子,然後尋到茫茫然的劉瑁,原本只是因為軍官被挾持而保持某種混亂中立姿態的東州士軍營立即站穩了立場……在部分軍官被放回後,他們即刻坦露左臂,加入到了所謂‘反正’序列中,所謂心向燕公的‘瑁公子派’瞬間擁有了一支約兩千多人、裝備齊全的武裝力量。

城內也是如此,眼見著州牧府火起,原本還有點遲疑的綿竹文官、幕屬之流也都紛紛不敢再猶豫,而等到騎著馬的甲士飛馳而來,呼喊傳送代行益州事的‘劉瑁之命’後,這些人就更是主動了。

就這樣,等到午夜時分而已,徐庶就已經完成了擒獲劉焉、擁立劉瑁、控制東州士軍營、接管城墻、把控綿竹文武等等一系列戰果。

事情順利的宛如在夢中一般。

“非是僥幸!”

張松立在郡守府前的台階上,昂首挺胸,面色在火把的映照下顯得通紅一片,卻是趁著徐庶等人尚未從州牧府那邊過來,正與身前一眾倉促匯集起來的蜀地文武大放厥詞。“我告訴爾等,此事非是僥幸!須知,徐侯此舉實乃刺國之舉也!而刺國如刺人……爾等刺過人嗎?!”

台階下,火光與陰影之中立著無數蜀中文官幕屬,有人面帶笑意,有人沉默不動,有人彎腰俯身,有人肅立不言,但在剛剛又對徐庶改了稱呼的張子喬看來,所有這些人其實都在用一種夾雜著羨慕、妒忌、憤恨與不平的目光來看他!

沒錯,就是羨慕妒忌恨!

就是用這種目光來看他這個容貌短小,形態醜陋之人!

看他這個出身名門,才智勝自己兄長十倍,昔日卻只能在此地做一個低階吏員之人!

因為就是這麽一個人,抓住了蜀中最後一次翻天覆地的機會,成如此大功!

“所謂刺人,無外乎三點!”張松迎著這些目光,卻是覺得胸中愈發激烈。“其一,便是抓住要害……徐侯至蜀地,不過數日,便斷定要害在劉焉而非在劉範,這便是眼光!不像爾等有些人,生在蜀地、長在蜀地,居然還有人以為大權俱已至劉範手中,整日圍在他身邊拍馬,簡直愚不可及!軍權全在劉焉手中,未曾有半分移交!”

“其二,便是不做多余之事……徐侯尋得我做文事,尋得吳子遠做武事,乃是知道我二人是蜀中難得可堪一用之人,所以再不理會多余事宜,也不多尋無能之輩,這也是眼光,更是謹慎!”

“其三,便是奮力一刺而已……此事說來簡單,卻要大勇氣、大魄力,我問你們,徐侯今日舉止,與班定遠定西域一事何其類似?!爾等或碌碌無為,或投機取巧,與班定遠身側的郭恂何異?”

張子喬恐怕確實是平日裏憋壞了,此時奮力一噴,倒是將不知道多少年的怨氣全都給一口氣噴了出來,只覺得平生都沒有今日這麽風光。

實際上,其人念及蜀地大局將定後,自己居功在此,怎麽說也要越過那天塹一般的官吏之別,就更是腳下虛浮,頭上發暈,然後舌燦蓮花,口吐芬芳不停了。

只能說,好在徐庶一開始只是讓他做這個看管監視蜀中文武的事情,沒有分派他多余的軍事任務。不然,說不得就要逼反一兩個原本要降服的軍官之流。

而等到天明時分,城中漸漸平息,近四千東州士出身的本地守軍幾乎集體倒戈,綿竹城全部入手,回過神來的劉瑁也在吳懿的懇切勸說下,並在徐庶保證了被俘虜的劉焉、劉誕父子安全後,正式露臉收拾局面……其人自稱中郎將,以父親病弱之名代行益州事,並公開打出了迎接燕軍入蜀的旗號。

代表了相當一部分人意願的政治綱領有了;劉焉也沒有出事,父子相繼的法理也有;再加上劉瑁在劉範入蜀之前作為率先來到父親身前的兒子,一直都是半個繼承人,也有自己的班底和號召力……更重要的是,強大的燕軍已經到達劍閣,本地的‘禁軍’,也就是東州士組成那支綿竹戍衛軍又集體倒戈,那麽綿竹城自然瞬間恢復了秩序。

實際上,城中文武現在討論的,都已經是劉範的問題了。

劉範距離綿竹城不過二十裏,若是昨夜見到動靜,輕馳而來,或許早已經到了,便是按照常規謹慎做法,夜間派出哨騎來打探,再回去匯報,此時也該有所行動了……然而卻久久不見行動。

一時間,城中議論紛紛,有人建議主動去城北攻打劉範;有人建議應該以劉焉的名義去勸降,以免兄弟相爭;還有人故作高深,說劉範既然此時不來,必然存了逃亡成都、犍為或者涪水關的意思,此時應該發兵身後的要地雒縣,一來阻斷劉範逃亡南面的企圖,二來也好擴大劉瑁的影響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