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誠既勇兮又以武

十月初四,當孫策、曹洪、樂進、李進、高幹、張超、董襲七人的首級被快馬送到官渡前線的時候,彼處正在激烈戰鬥之中。

這是當然的,五日前烏巢一戰,理所當然的給官渡戰場帶來了一定了結此戰的希望。故此,從前一日開始,稍微休整之後的燕軍便持續發起猛攻,試圖了結此戰。

相對應而言,中原聯軍則明顯失去了往日的相持能力,軍心士氣與可堪一用的部隊數量都下降到了一定程度。

對此,公孫珣采用了一種極為誅心的策略以輔助正面戰場——前線每出現一次戰線更叠,不管是誰進誰退,燕軍必然給南軍送上一份禮物。

區區兩日間,南軍便已經收到了六份大禮,分別是受傷嚴重到昏迷不醒,基本只能等死的黃蓋;徐盛的首級;周泰被清洗幹凈還縫上首級的棺槨;陳武的將旗;毛階的將旗……第六份居然是遁入烏巢後選擇投降的曹操心腹愛將,潁川杜襲杜子緒本人!

天知道曹孟德收到這些戰俘、將旗、屍首是什麽感覺,但其人已經很久沒有出現在前線鼓舞士氣了,唯獨接見使者時才稍打精神露面,以做應對而已。

實際上,所謂六次進退中曹軍唯一一次成功的反撲,還是靠著曹仁的奮勇完成的……就在前一日,十月初三那天,白天時候,南軍連續丟掉三道防線後,傍晚時分,曹子孝狼狽撤退回營中,卻發現有一部數百士卒居然沒來得及接到撤退軍令,被整營困在了前線。

羞憤之下,曹仁親自引本陣親兵數百夜襲救援,結果全軍振動,紛紛主動隨從,以至於南軍成功救回部屬之余居然殺得燕軍措手不及,直接反奪了一條防線。

但是,這種極限狀態下的勇氣是注定不能長久的,第二日,也就是十月初四當天,程普重新穩紮穩打,動員包括下馬的燕軍騎兵在內,以絕對優勢兵力,輪番上前,下午還沒過一半,曹軍便又失去了兩條橫向防線,直接將大營暴露在了身前。

而此時,曹孟德依舊沒有露面。

於是乎,公孫珣一口氣將七個人頭中的六個,外加黃忠的將旗,一口氣全部送了過去。

然而,出乎意料,近乎於空蕩蕩的曹軍大營中,南軍在官渡的幾位主事之人,也就是曹操、曹仁和劉曄了,居然都還能保持冷靜和某種表面上的從容與氣度,倒是讓人有些佩服了。

“曹公!”

眼看著帳中幾人將目光對準了那六個形態各異的人頭之上,作為送人頭的人,連使者都稱不上的司馬懿硬著頭皮解釋了下去。“我家燕公讓在下務必稍作轉告……其中,令婿孫伯符是孤身逃竄途中在黃澤泥沼裏伏法的,所以頗有泥汙;而樂將軍是在城頭上與我軍平原郭都尉同歸於盡,死前撞翻火盆,所以被火燎燒;至於會稽都尉董襲,是被鄴下甲騎給踩踏而死,所以形狀淒慘;還有李退之,我家燕公說,其人雖然愚蠢,卻到底算是他的舊將,他自會處置……總而言之,我軍並未刻意侮辱、藏匿屍首,還請曹公明鑒。”

“我知道了。”坐在上首的曹操從六個首級上收回目光,語氣平靜。“使者辛苦,替我謝過燕公。”

“除此之外,”曹孟德越是從容,司馬懿就越是謹慎。“令公子曹昂過河前被令婿遣回,應該是連夜送到了夏侯都督那裏,我軍雖然已經在前日便攻破濮陽、離狐、句陽三城,卻並未俘獲曹公子……我家燕公說,請曹公不必太憂慮,盡管放心。”

“我知道了。”曹操微微一嘆,卻還是那句話。

“還有……”司馬懿心下忐忑,繼續俯首以對。“我家燕公還讓我轉告曹公……說濮陽突襲鄴下這一戰,非是他僥幸察覺,恰恰相反,乃是曹公你心懷僥幸,而偏偏他又能無須心懷僥幸。此事回到根本,乃是營州兵與遼東兵本屬錦上添花,早去徐州幾日既可,晚去徐州幾日也可,而彼時曹公卻已經不能等了,倒不如防一手濮陽!大勢所趨,強弱分明,所以還請曹公不要不服。”

“我知道了,也並無不服。”曹操一時失笑,卻又轉而相對。“足下言語妥帖,不知姓名來歷,可否不吝賜教?”

“河內溫縣司馬懿,字仲達,區區陣前一卒,不敢勞曹公垂詢。”司馬懿依舊小心。

“司馬仲達我焉能不知?”曹操一時恍然。“鄴下大學中的才子,河北聞名,更是故人之後……想當年,我初入仕途,為任洛陽北部尉,還是尊父所舉,尊父可還安泰,如今在何處任職?”

“家父身體康健,而自董卓亂後,他便一直在家閑養務農,順便教育幾個幼弟,並未出仕。”

“這是自然,也是好事。”曹操一時感嘆,竟然有些長輩晚輩之間私談的意味了。“尊父畢竟是漢室老臣,又是個公直之人,不出仕是對的,但此番舉止,必然會連累你們兄弟……我不是說此時,此時以你這個年紀,做什麽都是無所謂的,反而可見你家燕公的上心調教,我是說將來的大前途,若仲達你將來想求個大出處,你家中未免反而有些牽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