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故人北走臨沂水

蔣幹和周瑜是真真正正的老鄉、老同學,所謂少年總角之交,而此時二人一面同時功成名就,前途皆不可限量,一面卻又處在南北交戰的大局之中,分屬兩端……倒是更加顯得交情珍貴了。

於是乎,二人把臂敘舊,白日同席宴飲,晚間同榻而眠,以至於蔣子翼足足流連三日方才與周公瑾告辭相別。

這三日內,作為來訪者,蔣幹真的是一次公事都未談及,也沒有半點政治立場上的試探,所謂但說風月舊事而已。而等到三日期滿,其人更是振袖作別,只隨清風相辭而去,連雲彩都未曾帶走半片……倒是讓周公瑾臨沂水而窮目,心中愈發難舍了。

“如此說來,子翼在郯城三日,周公瑾並未有所避諱?軍機要件也未避諱?”

時至七月末,蔣幹在青州齊國臨淄城內的官寺大堂中見到了此地的主事之人,前左相,現任青州牧審配,倒是順勢前來做了一番述職,而發問者,自然便是從滿滿一案卷宗中剛剛擡起頭的審正南本人了。

“正是如此。”

審配的政治地位本就是河北數得著的,而且還以性格剛正聞名,蔣幹不免多畏他三分,言語中也顯得謹慎起來……實際上,這也就是蔣幹沒有遇到關羽,否則便知道郭嘉那個樣子是怎麽來的了。

“沒有趁機試探一二嗎?”審配稍顯好奇。“或者稍窺一二?”

“屬下本有此意。”蔣幹似乎早料到有此一問,立即張口以對。“但是等見到公瑾以後,相談甚歡,再加上他凡事都沒有避諱,反而顯得雅量高致……屬下覺得他不是言語可以動搖之人,偷窺軍件更是可笑之舉,便幹脆棄了多余心思,安心敘舊談心,然後便直接北歸了。”

審正南若有所思,然後微微頷首:“傳出去倒也是一番佳話……”

“其實不瞞審公……”蔣幹稍作躊躇。“屬下當日自請南下,本來是存著借自己人脈,拉攏淮南將佐之意的。但一路往來,所遇魯子敬、劉子揚等人,俱有高德不說。等屬下到了淮南,接上父母族人後,又被劉玄德專門召見、相送,也是見識到了其人之寬宏氣量,而從那時也便絕了以言語動淮南諸將的心思了。”

審配再度頷首,卻又不免感嘆:“這是自然,曹劉二人豈是浪得虛名?不說曹操法度嚴密,當日不惜一時放逐其父、其弟以行新政,也不說平原那裏至今有人懷念劉備……僅以能得人一事便可管中窺豹,知道這二人確實是咱們河北之大敵。想當年,玄德尚從咱們殿下之時,位階在我之下,當時便覺得殿下格外看顧他,我還不懂,今日這才醒悟……到底是殿下那裏眼光更勝一籌。”

“……”

“且不說此事,中原、淮南如今是何情勢?”審配回過神來,繼續再問。

“回稟審公。”蔣幹趕緊正色以對。“屬下以為,情勢二字要分開來看……一個要以身份為界限,士人豪強與普通百姓表現截然不同;一個要以官渡一戰為界限,之前之後士民的反應也截然不同;最後一個,卻是還要以淮南、中原為界限,因為曹劉兩家治下也是非常不同的。”

“大略來說呢?”

“大略來說,便是士人豪強關注戰事、政局多一些,容易被戰事所動,而尋常百姓只念及能否安穩過日子,他們只在乎兵役、勞役……”蔣幹立在堂下侃侃以對。“所以殿下在官渡大勝前,士人豪強更加振奮一些,儼然存了不少功業心思,而普通百姓多有憂懼,卻是在畏懼兵役、勞役;等到官渡大勝後,士人豪強之前有多振奮,此時就有多畏縮與震動,以至於有人主動聯絡於我,而尋常百姓反而因為漸漸適應了勞役,居然漸漸安穩了下來。至於中原和淮南,卻又是兩個天地……中原已成前線且不提,屬下在淮南,除了往來輸送糧草的民夫外,其實並不能察覺到多少戰事急迫之意……”

幾案後方的審配微微蹙眉,忽然打斷了對方:“徐州如何?”

“徐州大部都屬淮南,自然也不能見到多少緊張姿態……”蔣幹趕緊做答。

“照這麽說,淮南方向居然頗有余力了?”審配愈發蹙眉。

“非此意也!”蔣幹正色以對。“據屬下觀察,此時淮南方向之所以能夠不失平穩,主要是因為兩件事……其一,他們沒有直接接觸前線,也沒有觸發戰事,見識到戰事兇危;其二,他們多年來積攢的糧草軍資尚且夠用!畢竟,戰事啟動尚不到三月,不足以讓他們物資吃緊。”

“這就對了!”審配這才重重點頭。“那你以為南軍能撐多久?!”

“屬下實在是不知道。”蔣幹略顯為難。“屬下唯一能確定的是,他們必然比不過我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