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豈余心之可懲(第3/4頁)

楊彪一聲嘆氣:“大兄,我知道事情是一步趕一步造成的,其中並無誰有刻意壞大局之意,但這一箭實在是太要命了!劉伯安不僅是先靈帝在時便指認的輔政宗室,也不僅僅是統帥了長安朝堂六年的太尉領尚書事,更是天子三位正經帝師之一……這一箭不死倒也罷了,如今劉伯安身死,天子豈不是要蒙上殺師之名?”

“我比你清楚!”楊琦強行壓抑著自己的情緒。“可還是那句話,文先,早知如此,當日聽我的不做此事不就行了?若還在長安,讓公安(楊眾)守家業,讓德祖事公孫,咱們二人還有公堂(楊密)真到了萬一之時,大不了為漢室而死,屆時家族自然延續萬代,何至於落得今日這個局面?!”

楊彪低頭不語,他哪裏還不明白,誰也沒想到那綿軟一箭會有如此後果,後果之嚴重到了楊琦本人根本難以承受的地步,所以自己這位族兄才如此失態,其人不是給自己找理由,而是實在是難以接受這個事實罷了。

而且從另一個角度來說,楊琦的質問也確實是有道理的。

當日外戚一日內被盡殺,天子欲尋出路,早在當日南陽會盟時見識到了中原英豪風采的楊彪便提出了這個想法,結果雙方一拍即合,還拉攏了王允、周忠、丁沖等人,最後天子本人居然又說動了京澤。

至於楊氏全族,根本就是因為此事事關重大,被動上船的。

甚至楊琦一開始就是那個最激烈的反對者,但是眼見著天子和族長都已經達成一致,身為臣子和族中一員,他也只能加入其中,並漸漸扮演了一個中堅角色。

而城門外那一箭,平心而論,一面是局勢緊迫,另一面多少有幾分針對族長楊彪和天子的憤懣之意——明明是你們這些人起的頭,到了如今居然還想著回頭嗎?

可萬萬沒想到,那一箭竟然會導致如此嚴重的後果,連韓暹這種武夫都會為此震動,繼而轉變立場。

“多說無益!”楊琦見到楊彪低頭不語,也是仰頭緩緩出了一口白氣。“事到如今,只有盡力送天子到南陽,以南都(宛城為東漢三都之一)與帝鄉為根基,以求光復了,若真有一日能光復舊都,一定要好好追贈一番劉伯安才是……”

“這是自然。”楊彪趕緊答應。

“家族也一定要復興。”楊琦繼續言道。“弘農楊氏之名不能毀於你我之手,你是族長,一定要用心。”

楊彪趕緊再應。

“準備渡河吧!”楊琦終於恢復了冷靜,卻又甩手而言。“我與京有喜來時船只就已經出發了,此時應該就在丹水上遊渡口閑置……經此一亂,倒也稱得上是輕裝上陣了。”

楊彪再三低頭應聲不止。

就這樣,既然有了準信,而且擔憂那些逃走的楊氏奴仆壯膽再來劫掠,眾人便不敢怠慢,只是稍微收拾一二,已經縮水到只有一二百人的隊伍就再度出發。其中,幾十名甲士外罩白袍,護衛著換了衣服的天子等人和剩下的寥寥兩車宮廷重寶,其余人等護衛著諸位大臣和僅剩的三五車物資,便匆匆出發了。

至於丁沖,為防山間野獸啃食,只能和昨日的其他死屍一個待遇——連同雜物一起火化。

然而事情一波三折,當天子一行人橫穿商洛大道,於當日傍晚來到約定好的登船之地後,卻發現此處連個鬼影都沒有!問渡口附近居民,才知道的確有多艘船只於中午左近到達,可稍等片刻後又回下遊去了。

不得已,京澤再去辛苦聯絡,才知道韓暹心腹生怕暴露,看到這處渡口頗有人煙,便主動往下而去,要天子一行人從下遊野地登船。

眾人無奈,只能連夜從小路辛苦趕車往下遊東面而去。

行到半夜,果然見到了船只,然而卻又無接應之人——韓暹生怕暴露,幹脆讓人把船停在野灘,然後立即回去了!

更要命的是,幾艘船只無人看管,又被丹水往東沖著漂移了上百步!而彼處兩岸幾乎等同於懸崖,根本無法從容登船!

“河水雖未結冰,但只是因為水流湍急之故,本身極冷,決不可輕易下水,否則說不定便要送命!”楊琦不顧年事已高,親自往灘上試探,卻又連連搖頭。“更不要說天色如此之黑,至尊更不可輕易涉險!”

眾人無話可說,卻又愈發絕望。

幾名女眷幹脆哭出了聲來,只是被楊琦喝止了而已。

“那艘船如何?”絕望之中,京澤舉著火把仔細觀察,卻猛地看到一處機會。“似乎可以從上方懸崖懸繩索下船,然後等船上有人,便可輕易將至尊用絲絹縛著放下了。”

眾人聞言紛紛去看,卻又做出了此行中他們最常做的姿態——所謂一時沉默無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