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請降須受縛

戰場上一次成功的突擊就決定了一場戰役的勝負,繼而影響到一場戰爭的勝負,並為一個時代定下了基調……古往今來,這種事情太常見了:

恰如伊蘇斯會戰,亞歷山大大帝關鍵時刻的一次舍命騎兵突擊,將整場會戰占據優勢且幾乎沒有多少失誤的波斯人擊敗之余,直接順勢毀滅了延續數百年的波斯大帝國;

又如钜鹿之戰,剛剛奪得兵權的項羽破釜沉舟,全軍以一當十,大勝之余直接宣告了秦帝國的末日;

還如李靖滅突厥一戰,蘇定方領著兩百騎兵不顧一切沖到頡利可汗的帳前,居然直接讓數年前還威逼唐太宗的東突厥就此滅亡!

不可思議嗎?

並非如此,伊蘇斯戰役背後是地中海文明厚積薄發與波斯文明的衰落;钜鹿之戰背後,是天下反秦大勢已成,章邯、王離明明手握強軍卻無力回天;蘇定方的神奇突擊背後更不用說了,唐王朝的迅速崛起是中華文明經過幾百年沉淪後的徹底復蘇,區區突厥才是真正的螳臂當車。

說白了,只有代表了新舊兩種力量的平衡與或者不同路線的分歧都來到臨界點的時候,然後雙方又不約而同的選擇了用戰爭這種方式來解決問題之時,戰場上最關鍵的那一哆嗦才有資格為時代掀開新的篇章。

從這個角度來說,徐榮的這次沖鋒足以載入史冊,卻又似乎缺了點意思。

“君侯,此戰後天下就可以平定了嗎?”目睹著十萬之眾鋪天蓋地向南壓去,而袁紹和他的中軍卻幹脆逃竄,隨行的衛將軍親信幕屬沮宗面色潮紅,忍不住勒馬跟在公孫珣身側興奮追問。

“早呢!”面對著如此大勝,騎在白馬上尾隨大軍緩緩向前的公孫珣居然好整以暇。“若是此戰真能定五百年乾坤,剛剛一開始袁、陳將誘餌擺出來時,我便會不計生死,不計風險,直接親自引眾去突擊的,何至於讓徐伯進來為?又何至於靜心靜氣等到對方先亂陣腳?”

沮宗不由撚須失笑,依舊難掩興奮:“便是不足以定五百年乾坤,此戰也足以定河北局勢吧?”

“這就要看今日能有多少戰果了。”公孫珣依舊不以為意,卻是領著諸位幕僚、軍吏在戰場上的一處高地上暫時駐馬觀望起來。“這一戰,倒更像是我取巧設局,人為促成的,多少差了點意思,而且時機偏早,頗有後患。”

話至此處,公孫珣看著視野中徹底傾覆的戰場,稍微頓了頓,方才繼續言道:“袁本初以為我與他是宿命大敵,以為這一戰乃是昭昭天命、分野定勢之戰,所以才不顧一切想要與我決一雌雄。但他卻不知道,我此番只是借用他的家世與無能,求個真正戰局中的先手罷了,卻從未將他視作真正對手!所以此戰,勝之固然可喜,卻也僅僅是可喜罷了,不足以抵定乾坤!大家就不要專門稱賀了!”

眾幕僚面面相覷,各有所思,沮宗也不再敢再多言。

倒是之前跟在關羽身側的郭嘉,年方弱冠,正是氣盛之時,而此時武將紛紛親自督軍向前,其人得以留在公孫珣身側,卻是忍不住出言相詢:“將軍,袁本初雖然是個錦繡草包,卻多少也有幾分可取之處,尤其是其人之勢大更不必多言……便是以天下為棋盤,也總有他的一處位置,而若連他都不算對手,將軍又到底是在與誰下棋?”

公孫珣回頭看了看年輕的郭奉孝,並未作答,只是微微一笑,然後以手指上。

郭嘉順勢仰頭看去,只見秋末時節,下午時分,雲高風清,陽光普照,竟只是一片晴朗藍天……然後其人便與周圍不少有心之人一樣,心中微動,卻又就此作罷,復將心思轉移到了身前的戰場之上。

話說,隨著徐榮與韓當的合流,外加袁紹的撤離,這場會戰的勝負其實已定……但是,勝負已定並不代表會戰本身會就此結束,某種意義上而言,非說此時才剛剛開始都是有道理的,因為正如公孫珣剛才所言那般,這一戰的真正效用要看戰果,而戰果往往是勝負已定之後才能獲取的。

譬如最直接一個戰果指標,也就是戰場兵力殺傷……信不信,之前打了大半個下午,足足一個多時辰,兩軍產生的傷亡卻未必有此時戰局剛剛崩潰後因為潰兵相互踐踏而產生的多?

至於說大將、重臣的俘虜與斬殺,那就更不用多提了,而若能夠擒獲袁紹,則幹脆是另外一回事了。

不過平心而論,公孫珣對此倒也沒有太多額外的指望,因為十人為傑、百人為豪、千人為雄、萬人為英,十萬之眾,其中絕不會缺乏英雄豪傑,再加上生死之間,最能激發人的力量,所以雖然是敗退,袁軍卻也未必沒有可為之事……而最關鍵一點是,戰場位於兩座城市之間,梁期城就在十余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