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毫端千黜是春秋(第2/6頁)

對方如此信任,許攸當然再也無憤懣之意了,只能一五一十,將钜鹿郡南之事盡數講出,並為對方仔細說明了他本人的推斷邏輯。

“你是說,僅憑一個張益德燒斷浮橋之事,便斷定了這麽多東西?”袁紹聽完解釋,反而猶疑。“未免多心吧?”

“多不多心與見多見少並無關礙,只看推算的合不合情理而已。”後堂燈火之下,雖然形狀還是狼狽,但背對袁紹的許攸言語中卻已經恢復了幾分氣度,最起碼已經能冷笑撚須作態了。“本初,我只問你,張益德十余日中蕩平十城,聚兵六七千,更打得我落花流水,那為何反而燒斷浮橋?還不是有心聚集全軍去邯鄲,擔憂身後空虛為安平兵馬所乘嗎?否則,其人便該是趁機嘗試攻入安平,逼我這個敗北之人燒橋才對!”

“難道不是張益德知道自家兵馬皆是新降的宗賊,皆是烏合之眾,只能憑著連勝之下的血勇之氣才能支撐作戰,這才主動斷橋求穩?”

“宗賊是沒錯,烏合之眾也是沒錯,但钜鹿那邊如今有三件事不得不提……”許攸依舊背身而言。“其一,張益德萬人敵,攻略起來如狼似虎,如何會輕易止步?其二,董公仁隱忍多謀,隱忍數月,一朝發動,豈會無後續計劃?其三,這二人雖算是公孫文琪的人,卻與公孫文琪性情不同,尤其是董昭,其人坐視郡南宗賊紛紛而起,卻又一朝平定,說明其人智計並不弱於我,當時坐視郡南諸族並起,根本就是存了借我之手清理本地的意圖……總之,此人心中有幾分在意這幾千宗賊降兵死活,只有他自己清楚!”

袁紹一時沉思無語,半晌方才緩緩言道:“你是說,正是因為這群宗賊降兵只能借氣勢一戰,所以董昭和張飛才會疾速來襲邯鄲?勝固然好,敗了董昭也不心疼,再不然,這幾千降卒就只能當做輔兵、陪隸來用了?”

“正是此意。”許子遠咬牙而答。“這便是我不顧一切,不用哨騎,親自連夜打馬來此的緣故了……可即便如此,我也是自安平國繞遠渡淇水而來,而偏偏秋收之後,各處軍糧充足、後勤無虞,張飛用兵又如狼似虎,邯鄲城下能否來得及,也只能兩說而已。”

袁紹緩緩頷首,心中其實已經信了對方的判斷。

不過,此番言語之後,不知為何,只有二人的後堂上卻又陷入詭異的沉默之中,許久無人出聲,只有燈火搖曳。

隔了不知道多久,還是許攸幽幽一嘆:“本初為何不再問我,如何斷定公孫文琪已經到了河北,太行山隔山阻塞其後之策已經無用?其實,這件事情倒是我自己擅加猜測的,只是憑著與其人多年相識的直覺之論。”

“這件事情我也有類似直覺,而且我在此處,反而早從山中影影綽綽察覺到了一些跡象。”袁紹頭疼稍解,卻也只能緩緩言之。“譬如最先派往北太行的使者,除了一開始回信說張燕應下了我的招攬外,後來居然杳無音信,只是隔了許久,紫山那邊方又才來了一信,說什麽使者隨行攻略常山,刀劍無眼,死於流矢,但再派新使過去,也是如泥牛入海一般,豪無回應,算算時日,都已經一個多月……於是我便已經有了猜度,公孫文琪必然是不等秋收,扔下三輔大軍提前至於此,而張燕也早已經被他除掉了!之所以沒有發動,乃是因為三輔的兵馬尚未到來而已。”

許攸一時無言以對。

“子遠。”這次輪到袁紹仰頭而嘆了。“你今日無禮過甚,而我之所以能容你,不僅是你我多年相知,更是因為你雖憤懣至極,卻非是以你自己在钜鹿所斂財貨盡失為論,反而是以大局為重,勸我所為,也皆是軍事之論……你問我如何能勝公孫文琪,其實我以為便在於此了,咱們雖然各有缺憾,但若是能團結一心,我盡力支撐大局,你們盡力展現智計,又憑什麽不能與公孫文琪一爭高下呢?”

許子遠欲言又止。

“也罷!”袁紹復又起身而言。“你一路辛苦,就在我這裏暫且安頓下來,我呢,稍有頭疼,而且我幼子與我同榻,一時放心不下,還要回去看顧、休息……明日咱們還要準備重攻邯鄲呢,都早些歇息吧!”

言罷,其人兀自扶著額頭,轉入後面臥室中去了,而許攸卻幽幽一嘆,卻許久不曾動身。

一夜無言,翌日,李進先發邯鄲,當晚便至,卻是迎面撞上張益德與關雲長合力夾擊邯鄲城下的沮授、韓猛……一時危急之下,李進按照許攸事先提醒,不理營寨,不理沮授,而是驅全軍繞到大營東面,直撲張飛所部側翼。

話說,李進的兵馬是從黃巾起義開始便逐漸磨礪出的家族子弟精銳,父死子繼,兄終弟及,所以其部雖然多年間因為各種戰事有所損傷,卻挫而不散,敗而不潰,此番休整結束歸來,更是兵甲齊備、軍心可用;而張飛的兵馬,正如許攸所言,不過是投降的宗賊倉促聚攏,全靠一番血勇之氣而已,打順風仗那就如狼似虎,一旦受挫,便自然崩殂……實際上此番作戰,為以防萬一,少有的可靠郡卒也全都被董昭留在了身後曲梁城中,就是怕被牽累,而不敢夜襲,選擇傍晚時期攻打敵營,也同樣是一種無奈之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