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更覺歸可喜

“辭曹平日專管訟事,傅曹掾想來也是言語上的好手,今日莫非是想學昔日春秋戰國中的說客,純以言語動我嗎?”面對傅巽的從容,關羽明顯有些不以為然,而其人身高九尺長須赤面,哪怕是坐在那裏微微一哼便威勢自生。“若是如此,傅君未免有些想當然了。”

“要在下說,將軍這話未免偏頗。”傅巽立在堂中,面對關雲長的不善,卻依舊不慌不忙。“言語也好、說客也好,若是說的沒道理,還有人聽,那便是說者陰險、聽者愚昧;而若是說的有道理,卻無人聽,那便是說者沒有自知之明,而聽者驕橫不可言……故此,我只講道理,將軍只是聽一聽,成與不成聽完往後再說也不遲。”

這話愈發像是在玩弄嘴皮子了,故此關羽也愈發蹙眉,唯獨念在對方是公孫珣的直屬曹掾沒有發作而已,卻終究是閉口不言,靜待對方解釋。

“將軍。”傅公悌正色一禮,認真言道。“先說將軍的一處不安,足下剛剛說北走邯鄲,離開朝歌一事,是否有衛將軍憂慮將軍不足以當方面的緣故?”

“然也。”關羽昂然撚須言道。“君侯說他秋後自引大軍來河北……既如此,滿打滿算,不過一夏一秋而已,而我關羽引三千兵在朝歌,自問如何守不得三五個月?袁賊來萬眾,我自為君侯守之;來數千眾,我自為君侯吞之!何須棄城而走?!”

“足下想反了!”傅巽一時失笑。“衛將軍哪裏是擔憂守不住河內?他的意思明明是擔心邯鄲有失,所以才想讓借足下的豪勇與此地三千兵去援護邯鄲……這正是相信足下的統帥之能,才將此事托付於足下的。”

關羽微微一怔,倒是無話可說了。

“至於為什麽一定要保邯鄲,”傅公悌繼續在堂中攤手笑道。“關將軍才是領兵的將軍,又在邯鄲待過,如今更在朝歌坐鎮多年,想來應該比我更清楚……”

關羽一時沉吟不語。

“將軍!”楊俊見到傅巽如此會捋毛,心中驚異之余也趕緊起身相勸。“君侯的意思已經很清楚了,他正是憂慮審國相而看重將軍的武勇才專門如此調度的……而且邯鄲古都,確實地阜人眾,遠超朝歌,更兼掩護太行,不可輕棄啊!”

話說,關雲長作為當世知兵之人,如何不明白戰略上的事情?甚至他比楊俊懂得更多,也確實知道邯鄲的戰略重要性是大於朝歌的。或者說,他一開始就知道,朝歌的存在,攻擊性是遠大於防守性的,一開始就是為了接應公孫珣自河南方向來攻擊鄴城的。但如今袁紹明顯握住了先機,先以大軍展開攻勢,那朝歌在攻守的大局之下,其實意義就並不是多大了。

孤城懸於後方,三千兵,或許可以守,但此地守住了邯鄲丟了,又如何呢?真要那樣,公孫珣肯定要走河東入並州轉常山或趙國啊,朝歌在這裏守到地老天荒又到底有什麽意義?

所以說,關雲長的這個疑慮,只是覺得棄了朝歌去邯鄲,有喪家去投奔審正南的感覺,然後性格使然,天然不爽而已。而傅巽一旦反轉,將他置於救援者的位置上,捋順了他的毛,其人心裏其實便已經解開了這個疙瘩。

到此,關羽倒也不至於繼續強做不滿,便微微正色繼續言道:“大局在前,我自然懂得救援要地的道理,但凡統兵臨戰必有主副之分,否則便會爭權生亂……而我為振武將軍,審正南為趙相,俱為兩千石,彼時為戰,誰主誰從?這一點君侯不言明,著實奇怪。”

這便是認可傅巽之前詭辯的意思了,而傅公悌松了一口氣之余也趕緊繼續自己的捋毛之論:“恕在下直言,依在下來看,衛將軍此處其實已經將職責劃分的很清楚了,足下去了邯鄲,絕不會有爭權之事……實際上,兩位的權責分劃正在這兩千石之別上。”

關羽此時已經對傅巽有了些許順眼,言語中也多少有些禮貌起來,便微微擡手示意:“請傅曹掾替我詳解。”

“此事簡單,一言即透。”傅巽趕緊俯身回禮,這才坦誠以對。“將軍只是久鎮地方,一時沒有想明白而已。其實這些年,咱們君侯做事,多有體統,更重名實相符,地方上多軍政分離,便是到了軍中亦仿周禮,出而戰者為軍,守而衛者為師……所以說,足下是振武將軍,當戰而振武揚威;而審公為趙國相,當以守土之責自守其都!非要再說的細致些,無外乎是凡守必以攻先,袁賊大軍至,自然是審國相守城,關將軍出戰,唯此方能百戰不殆!”

這一次,傅公悌真就不是捋毛,恰恰相反,其人簡直堪稱有理有節了,而關羽聽的頭頭是道,也是不由撫著太尉椅之扶手昂然而起:“傅君之言,確無可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