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北邙故人今何在?

左營被輕松攻破,而在潰兵的指引下,一名穿著寬松絲綢長袍,來不及加冠的男人被拽著頭發拖出了已經著火的主帳,然後被扔到了公孫瓚的馬前。

“公孫府君,請務必念在我兄長的份上,饒過我一回!”甫一獲得喘息之機,原本已經驚懼到極致的崔巨業便立即俯身叩首求饒,且其人從剛剛周圍人的稱呼中早已經成功辨別出了對方的身份,並理清了人際關系。

不得不說,這也算是某種才能了。

“你兄長是誰?”正在馬上左右觀察形勢的公孫瓚回過神來,本能蹙眉。

“我兄長乃是涿郡太守崔敏,與府君族弟公孫範一起為昌平南面屏……”崔巨業話說到一半就戛然而止,因為就在他報出家門扯出關系以後,原本還有些猶疑的公孫伯圭直接將手中長槊挺出,刺穿了他的胸膛,讓其人失去了說話與思考的能力。

隨即,隨著公孫瓚輕松擡槊一甩,這位歷史上極受袁紹寵信的‘觀星將軍’,就如同一塊破布一般被摜在了一處已經著火的雜物堆上,再也沒有了呼吸。

話說,對於袁紹安排了這麽一個草包作為一營主將,公孫瓚振奮、驚喜之余,卻也沒有太在意,因為這個時代從來都不缺這種人。

譬如前豫州刺史孔伷,正牌的豫州刺史,比劉表出洛陽要早的多……當然,並不指望他能像陶謙、劉表那樣統合本州,但只要汝南兩百萬近乎甲天下的人口,南陽漢室最大的冶煉與手工業基地還有武庫,潁川的世族人才,陳國、魯國、沛國這種天下一等一肥沃田土,其人只要拿出名正言順的姿態握住其中一項資源,便足以在亂世立足了。

但實際上呢?

實際上就是他還活著、還在任的時候,所有人就都無視了他,以至於豫州最多時出現了一舊三新四位豫州刺史,然後其人在豫州動亂之前便稀裏糊塗的死掉了,甚至死都不知道是病死還是怎麽回事。

反正就是跟這位崔巨業一樣,稀裏糊塗就沒了。

為什麽會這樣?因為早在董卓亂政時期,熟悉此人的大臣就明白的告訴董卓,孔伷這個人不值一提,根本理都不用理,因為他就是個‘坐談客’……說話的時候一套一套的,做事的時候百無一用,什麽什麽都不會。

而這種人之所以能做官,無外乎是家門高,外加善於忽悠罷了。

不過歷史有意思的就在這裏,照理說,所謂三國亂世第一時間戳破的就是這種廢物的偽裝,第一時間淘汰的也正是這種廢物。可恰恰就是三國亂世,到最後因為長期分裂居然養出了合世族與豪強為一體的門閥怪物,而門閥怪物又養出了更多的類似廢物。

尤其讓人感到可悲的是,新的廢物無論是質量還是數量都遠超之前,所以最後的結果就是少數民族南下了,他們還不屑於行‘俗物’,以至於死的更多,死的更慘。然後偏偏這種廢物的流毒,卻隨著士族門閥的延續一直持續到了唐末。

所以說,相較於那些人,沒被戰爭摧殘了人性,也沒有徹底墮落的崔巨業還算是可以的了,最起碼他為了‘維持’自己的‘觀星術’,對時代大局的把握還是有的,他最起碼知道自己在做什麽——至於說公孫瓚為什麽不願意給公孫範以及崔敏面子,還真不能怪他。

回到眼前,扔下崔巨業的屍首後,公孫瓚立即將注意力放回到了戰鬥指揮上面。

話說,其實到了這一步,公孫瓚已經可以宣稱夜間突襲成功了,因為很多時候,夜襲吃的就是這第一口飯,再繼續下去對雙方而言都極度危險。

從進攻者的角度來說,通常選擇夜襲本身就是因為自身兵力出於劣勢,或者對方的營壘過於堅固,難以光明正大的摧毀,所以繼續進攻的話無疑有可能陷入對方營盤而難以脫身;從防禦者的角度來說,此時最重要的並不是反擊,而是避免混亂……調度兵馬出營固然有可能反撲成功,但一旦部隊脫離營盤引發崩潰,卻也有可能會造成更大的損失。

不過話還得說回來,這一戰,攻守雙方的選擇似乎都那麽理所當然:

公孫瓚此行是抱著十數年積攢的怨氣而來的,其人此戰前甚至已經有了決死之意,又怎麽可能會見好就收?

至於袁紹一方,則更加簡單直接,他們根本沒有冒險作戰的理由。

“公孫伯圭真是好膽色!”眼看著左營被破,之前喝了不少酒,又一直談到深夜才睡下的袁本初一時間只覺得頭疼欲裂,顯然是被公孫瓚的成功突襲給刺激到了。“讓前營張頜、後營鞠義一起出陣,前後夾擊與我奪回左營,救出崔將軍!”

“將軍不可!”

“明公稍安勿躁!”

“本初啊,現在不是鬧脾氣的時候……”戰鬥開始後,中軍大營中的幕僚與軍吏們紛紛聚集到了袁紹身旁,此時更是趕緊出言相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