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被驅無異犬與雞

自西向東,長安、潼關、弘農、函谷關、洛陽、虎牢關……這是一條直線,而且是中國文明史和軍事史上最重要的一條直線。實際上,由於這條線上三個關卡、兩座城市的絕對敏感性,所以任何風吹草動都會引起連鎖反應。

那麽,當公孫珣引兵越過黃河從河東來到弘農以後,雖然一仗未打,卻立即在這條線上引發了絕對的動蕩,而等到他轉向東面,牛刀小試拿下弘農郡郡治弘農城後,就更是立即引起了全盤的連鎖反應。

長安的董卓下令,讓自己的弟弟董旻離開長安,進駐潼關身後的華陰,這個地方可以從容支援前方的潼關和北面的蒲津;而直面公孫珣壓力的賈詡、呂布,還有牛輔、李儒無一不采用了最保守的軍事策略,一個閉關不出,一個屯兵自保;而與此同時,函谷關東面的洛陽周邊部隊也立即收縮防守,拱衛在了洛陽周圍……甚至有傳言說,董卓不惜通過武關,從南陽繞道下令,讓洛陽部分軍力回援函谷關,以確保要將公孫珣鎖死在弘農境內。

其實,這就是董卓之所以難打的問題所在了,別看他的部隊根本不到十萬,而且還各自分開屯駐,咋一聽好像跟白波賊、匈奴亂軍都差不多,但後兩者只是‘賊’,而董卓和他的下屬是一個完備的軍事集團。

從軍事角度來說,只要董卓——牛輔這個指揮體系在,那他們就是一個整體,就是一個附屬於董卓這個政治核心的軍事體系,就是一個有活力、可以補充延續,而且還願意聽指揮的正式軍隊。

這樣的部隊,想指望像對付白波賊和匈奴人那樣,通過一次兩次的軍事勝利來瓦解,太過艱難……按照那句說老了的話來講,想動搖董卓大局,只有攻入關中!

同樣的道理,公孫珣的部隊也是如此,河北那邊不打到昌平,他在那個地方的政治勢力就不可能真垮掉的,這邊的遠征軍不宰了公孫珣本人也毫無意義。

甚至還有袁紹,你不殺了袁紹,那以他的政治聲望,可以在任何一個地方東山再起。

而這就是所謂政治威信的可怕之處,這三個人可能還有半個袁術,跟天下其他的人不是一個階層的,沮授那天對著袁紹的一番話確確實實是精辟至極——就是要利用這個先發優勢,迅速建立起一個完備的軍政體系和軍政集團,而一旦形成一個蒸蒸向上的嚴密軍政集團,那對誰都是可以挺直腰杆子懟上去的。

而想要建立一個這樣的集團,沮授也給出了明確的答案——袁紹本人、團結在袁紹身邊的人才、聽指揮的軍隊、足夠大的地盤、足夠收拾人心的名望。

天下的道理都是相通的,可能說法不同,但本質都是一樣的,就好像一千八百年後那些人說的一樣,領袖、幹部、軍隊、財政、外交……不都是一回事嗎?

所謂地盤無外乎是人口、經濟,也就是軍隊後備力量和財政的意思;至於外交,漢末這年頭當然不需要搞外交來確保局勢的穩定,但他們卻需要同樣起穩定人心的聲望與大義,而這一點,公孫珣正在努力爭取,袁本初則生下來就有,等他叔叔和哥哥全家死光光後那就更是已經到頭了!

所以……

“衛將軍去了弘農,宛如自入彀中,這是天賜良機,可明公為何還是遲疑不定呢?”郭圖立在成臯城一處大宅院中,正對自家主公袁紹懇切相勸。

至於袁紹,一身素衣頭戴孝帶,正立在院中一處四面開窗的樓閣之上,望著西面晚霞出神,此時聞的郭圖再勸,卻又緩緩搖頭:“非是遲疑不定,而是千頭萬緒,不知道從何處下手……”

郭圖本想再說話,卻見到袁紹微微扶額,並側過頭去,情知對方不願多談,讓他本人偏偏又不敢違逆這位‘明公’,便無奈告辭。

而其人走出這個院落,卻又迎面撞上許攸許子遠拿著一封書信之類的事物昂然而入,二人對視一眼,倒也懶得互相裝模作樣……一個根本沒提袁紹此時聽不進人言,另一個也沒說自己來幹嘛。

實際上,之前辛評、郭圖專門選在逢紀在時堵住沮授,弄的許攸這個袁紹最信重的謀主之一都沒來得及參與進去,許子遠便幹脆與這幾個潁川來的人物撕破臉了。

就這樣,二人心中各自冷笑且不說,一進一出之後,郭圖自去城中尋自己親故說話,而許攸也如進入自己家中一般,直入後院閣樓中見到了袁紹。

袁本初看到又一人進來,隱隱頭疼又加重了幾分,剛要打發掉對方,卻不料,對方來到閣樓之上,居然鄭重其事對著袁紹大禮參拜,然後畢恭畢敬的送上了一封文書,並口稱有罪。

“子遠這是何意啊?”袁紹接過書信,尚且茫然不解。“何至於如此大禮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