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馬上相逢無紙筆(第3/4頁)

“咱們這位老師,早生二十年,必然是天下儒宗名臣,晚生二十年,必然也是英雄豪氣,為我大敵。”公孫珣釋然失笑。“幸虧不早不晚,一事無成……”

公孫越欲言又止。

“有話就說。”公孫珣不以為然。“兄弟醉後相對,有什麽不能說的?”

“我以為盧師之前二十載辛苦為政,雖然一事無成,卻不負儒宗名臣之名。”公孫越咬牙言道。“而洛中大變,他雖然未能力挽天傾,卻也未失北地英雄豪氣……兄長,這天下英雄,不能只以成敗斷其人!”

公孫珣啞然失笑,許久後方才搖頭嘆道:“所以,你骨子裏還是覺得自己在洛陽所為,皆是對的,皆是為拾遺補缺,對嗎?”

公孫越低頭不語。

“盧師見在何處?”公孫珣忽然再問。

“到了祁縣,我便與他們分開,想來他應該是帶著自己幼子盧毓,與樂隱樂公,還有何氏家眷,一起先往北面晉陽去了。”

“盧毓今年不過七八歲吧?”

“是!”

“我記得其母是難產而亡?”

“是。”

“並無洛陽跟來的仆役?”

“是。”

“出去喚人。”公孫珣忽然翻身。“已經入夜,我又醉酒,不好騎馬……讓他們備車。”

公孫越趕緊起身扶住自家族兄,卻又茫然不解:“兄長是要去見盧師?”

“不錯。”公孫珣幹脆答道,卻是已經開始著衣。

“明日再去見也不遲。”公孫越趕緊勸止。“況且趕車顛簸,兄長若休息不好,白日也不好換馬……反而不如等明日酒醒再輕騎去晉陽一會。”

“道理如此,但只怕已經遲了。”公孫珣情知對方所言不差,便長呼了一口酒氣,跌坐回榻上,卻又顯得有些無奈。

“如何會遲?”公孫越茫然不解。

“我怕盧師不會入晉陽,或是入晉陽也最多只與家母一會,有所托付,然後並不多停,便要直接走了。”公孫珣坦誠以對。“而既然走了,我便不好去追,也就是此番名正言順的撞上,方能相對直言幾句。”

“那以後再見也不遲。”公孫越只以為對方是酒意上頭,所以勉力再勸。“盧師難道不回幽州嗎?”

“以後再見便難了!”公孫珣再度仰頭躺在了榻上,卻是分外無奈。“我為其弟子,若無能有所作為,那如何好去見他?而若有所作為,說不定便要踐踏其生平所維護之物,又如何好去見他?”

公孫越心中醒悟,也是不由黯然。

“原本劉師去世後,常想著不要在這種事情上留遺憾,卻不想天下事豈能盡如人意?”公孫珣揮手言道。“我心情忽然不好,阿越且退吧!”

公孫越無奈告辭。

翌日一早,公孫珣酒醒,便留下公孫越為代守,以王修、婁圭、田豐三人主持大局,自己則率輕騎數十往晉陽馳去……然而正如他所料,等他來到晉陽,見到自家母親以後,卻是恍然得知,盧植並未入城,便已然直接孤身攜幼子走了。

“我接到訊息後出城見他,想讓他留下來見你一面,他卻說天意如此,不必苛求;我要他把孩子留下,我來替他照顧,他卻說子為父養,天經地義;我讓人護送他去範陽,他當面沒說,等我進了城,人就被他攆回來了。”公孫大娘立在城頭幽幽嘆道。“一頭花白的頭發,比我顯老的多,剛見面時我還調侃於他,卻不想其人還是如年輕時信中那般傲嬌……一開始挺讓人生氣的,後來一想又覺得怪感傷的。再一想,董卓鬧起來了,也算是進了劇本了,但卻已經不是我們這代人的時候了。”

公孫珣沉默了片刻,也不知道該如何安慰自己母親,實際上時間太久,他甚至都不能確定對方話中某些特殊詞匯的確切含義。

“去河東打你的仗吧!”公孫大娘見狀馬上醒悟了過來。“感時傷懷是感時傷懷了,但感的是別人,但你娘我身體這麽好,你當兒子的不該高興嗎?”

公孫珣看著自家母親精神確實出色,情知這裏面有些‘道理’,便不由寬慰頷首,然後便要準備折返界休。

然而,其人剛要回頭,卻又想起一事,便忍不住駐足詢問:“母親,盧師有沒有什麽東西轉達,或者什麽話讓你告訴我的?”

公孫大娘回頭瞥了眼自家兒子,然後微微眯了下眼睛:“他誇你了……他說,你能想到為春耕而推遲戰事,確實了不起,董卓、袁紹都不如你!”

“母親怎麽回的話?”公孫珣忽然覺得釋然起來,渾身都輕松了許多,卻又一時好奇。

“我說……我的兒子,要是連董卓、袁紹都比不上,不如一頭撞死在晉陽城下好了!”公孫大娘不慌不忙,卻是望著城外汾水兩岸漸漸泛青的山野,毫不掩飾自己的得意。“趕緊去河東吧,那裏才是要緊之處,多余的事情就不要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