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大河封凍亂武興(上)

誰也沒有想到,臨近新年,冬日夜間的黃河北岸,會猝然發生這麽一場戰鬥,更沒有想到這場戰鬥的過程是如此幹脆,結局是如此匪夷所思。

照理說,一方五千騎兵,另一方也是五千左右騎兵,堪稱實力相當;一方是董卓下屬的主力精銳部隊,一方是討董聯軍的關東盟主袁紹直屬心腹部眾;一方是董卓費勁心力挖來的並州名將呂布,一方是袁紹最倚重的武勇之士顏良。

然後,兩軍黑夜中迎面相撞……

還是那句話,照理說,這一仗應該是打的你來我往,拼個你死我活。

但實際上,天下間不講道理的事情多了去了,何況賈詡已經很講道理了,用他的話來說,出其不意攻其不備,這八個字足以定一戰勝負了!

一方早有預料,一方猝然遇襲;一方主帥臨陣顯威,一方主帥未戰便亡;再加上雙方都是騎兵,戰也忽然,退也忽然……到最後,不過是兩刻鐘罷了,袁紹派出的這支援軍便全線崩潰,數千早已膽寒的騎兵扔下大約幾百具同袍屍體後,倉促潰散在了黑夜之中。

有人往北面河內腹地而去,這是最知機的;有人往回身方向而去,卻被董軍追上,要麽身死,要麽不得不轉向而走;至於有人慌不擇路,騎著馬上了黃河金堤,然後一頭紮入結冰的河面,那就得看老天爺的意思……但不管是哪一個方向,這些潰兵都不可能再維持建制與戰鬥力了。

相對應的,呂布麾下這支軍隊此戰竟然只有數十人的戰損,這簡直不可思議!

而經此一戰,從呂布開始,到下面的每一個騎卒,幾乎人人振奮!呂布不再懷疑賈詡的計策,這些來自各方的士卒也不再懷疑呂布的統帥之能,至於夾在二者中間的各層級軍官們卻是對二者都不再懷疑……一句話,這五千騎兵的血已經徹底熱起來了,然後堅信這一夜是屬於他們的!

“君侯有令,不要管那些潰兵,如此黑夜他們不可能再聚起來,全軍放開馬力,全速前行,直撲袁紹大營!”黃淵早已經重新上馬,此時正奮力呼喊傳令。

沒錯,正如其人所言,按照計劃,這支鐵騎下一步正是要去攻擊應該足足還有五倍於自己兵力的袁紹大營!因為此時在五社津北岸渡口駐紮的袁本初做夢都不會想到,在他向上遊放出五千百騎兵後不久,卻居然要從同一個方向遭遇到差不多數量騎兵的襲擊!

怎麽來的?天上掉下來的?

真要是天上掉下來的也該去防備天上才對吧?

然而,這就是戰場,自古以來,戰場之上,匪夷所思卻有跡可循的事情總是在不停發生著,讓人驚嘆之余卻又恍然而悟。

話說,為了攻其不備,夜色中呂布引手下五千騎兵沿著黃河金堤一路向東疾馳,但臨到中夜,距離對方大營不過五六裏路的時候,眼神極佳的其人遠遠望著燈火通明的五社津袁紹大營時,就已經漸漸生疑。而等到距離彼處兩三裏路的時候,他更是讓全軍止步下馬,伏在黃河金堤陰影下靜候,然後他本人親自登堤遠望,面色陰晴不定。

前方袁紹大營燈火通明本在意料之中,畢竟上遊小平津火起,而且之前剛剛派出了一支五千人的騎兵援軍出營往向上遊出發,那營中保持照明,中軍等待消息也屬尋常。

實際上,此時黃河南岸被董卓控制的五社津那裏,也同樣燈火通明,可以想見,胡軫與五社津都尉也應該正在盯著上遊火光驚疑不定。

但是,袁紹大營這裏,決非只是保持照明,從呂布這裏居高遠遠望去,只見彼處那大營四門大開,中間往來兵甲無數,似乎竟有一支數量極多,甚至可能多達萬余人的軍隊正在營內營外列隊整肅,準備出營作戰!

此情此景,呂布和其下屬一時心驚肉跳,暗道不妙!

“君侯,這般情形該如何是好?”黃潛九小心湊到呂布身邊詢問。“彼處賊人莫不是在準備第二撥援軍?怪不得之前第一波兵馬只有四五千騎兵……那應該是先頭部隊才是。”

呂布面色陰沉,並不答話……他有心想罵一句賈文和失策,卻無論如何都沒臉開口。然而,且不說賈詡為何沒有料到眼前情形,只以呂布本人而言,卻是分外不甘!

但不甘又如何呢?此時難道要引兵向前與這近萬披掛整齊的軍隊在總兵力可能有兩三萬人的袁紹大營處交戰?這不是自尋死路嗎?

而若是全軍後退,退到一個安全距離,確保袁紹大營中的其他軍隊來不及支援這支部隊,然後再進行伏擊又如何呢?

答案是沒用!因為若是讓這支軍隊明火執仗向上遊進發足夠距離的話,之前被沖垮到南北兩個方向的顏良部潰兵遊勇,必然會紛紛往彼處匯合,呂布這支奇襲軍隊的存在便會立即暴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