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單於在山西(上)

趙平並不是個純粹的廢物。

畢竟嘛,他也是讀書識字之人,而且做過太守,當過九卿,所謂洛陽城門看過花,邯鄲城外飚過車,襄國縣南修過渠,雲中郡西逃過難……這樣的人,最起碼看東西的視角是比普通人高一些的,帶來的情報也自然有些水準。

實際上,公孫珣在答謝完本地父老,將那名主動開城相迎的平城縣令調任到中山,又將一名義從出身的年長之人表為平城令以後,也是直接被婁圭、田豐、戲忠三人給堵在了他本人於平城的房舍內。

“所以並州當面之敵便是匈奴與白波亂匪了?”舍內榻上,燭火下的公孫珣聽完匯報後倒是沒有多少驚疑之色。“大概有多少人?”

“匈奴人約有十萬之眾。”婁圭沉聲應道。“白波匪似乎更多一些……”

“匈奴舉族皆反,禍亂整個並州,竟只有十萬之眾嗎?”公孫珣微微蹙額,居然是覺得作亂的匈奴人有些少。

“主要是當日匈奴謀反時,朝中認可的前單於之子於夫羅、呼廚泉俱奉朝廷旨意領兵在河東,準備對付白波賊。”戲忠趕緊補充道。“所以軍力有所分裂,而西河王庭那裏也尚有幾名持重的老王駐守,兩不相幫。”

“原來如此。”公孫珣緩緩頷首:“那於夫羅和呼廚泉如今又在哪裏?他們本該回來爭奪單於之位才對吧?”

“現在在上黨,據說一開始是準備求何大將軍發旨意與印綬與他,然後求援軍回來奪單於位的,但之前朝中那個情狀哪裏能管他?便讓他在上黨、河東一帶等著……”

“等著等著就等到了天下大亂。”公孫珣冷笑一聲。“連公族、士人都能割據州郡,他本就是延續數百年的匈奴貴種,怎麽可能不起野心?張楊能在上黨立足,有他的一份功勞吧?”

“還有白波賊的一份功勞。”田豐沉聲而答。“這幾個月動亂起來以後,盤踞上黨、河東的白波賊屢次試圖襲擾關中,被董卓視為大患,所以派出了其女婿牛輔領兵往河東鎮壓,而張楊當日第一個亮旗討董……”

“我聽明白了!”公孫珣立即點頭。“既如此,這並州之敵名為兩處,實為三處!一個是在越過黃河,侵擾到雁門、定襄、雲中,還有太原北部的十萬匈奴叛軍,其首領便是他們自己擁立的假單於骨都侯;一個是在上黨盤踞著的張楊、於夫羅聯軍;還有一個自然是以郭太、楊奉為首的白波賊……對否?”

“不錯。”田豐當即應聲。

“不對。”戲忠緊隨其後,卻微微搖頭。

田豐聞言面色微動,卻一時沒有反駁,而婁圭也一直沉默以對。

“是了。”公孫珣也陡然醒悟了過來。“並州全亂,秩序已經崩壞,獨太原大部保全,而太原太守楊終卻沒聽過有什麽過人之處,那必然是太原大族出力,依靠地形聚眾自保,讓白波賊和匈奴人都無能為力。而且太原世族極多,陽曲郭、晉陽王、祁縣王、陽邑令狐、祁縣溫、中都孫……光是我能直接想起來的,世出兩千石的太原大族,便居然有這麽多?既然要吞並三郡,那三郡腹心的太原,便要好好應付!”

“太原諸族未必就會與將軍為敵吧?”田豐無奈反問。“別的不說,王澤王太守尚在軍中,便是將軍有心清理收服,也不妨先緩一緩,因為此時應以軍事為先,先破其余三處兵馬,然後討董入洛,再論其他。”

“那也得有所威懾。”公孫珣扭頭看著田豐,理直氣壯。“並州地形復雜,補給艱難,而一過太原入上黨,咱們便不再有通道連通幽冀了,元皓我問你……大丈夫豈能將生死托付給他人?”

不知道是公孫珣太過理直氣壯,田豐知道改不了對方心意,還是這話本就有道理,反正田元皓是沒有爭辯下去。

“不過那是下一步的事情了,當務之急,乃是並北的匈奴叛軍。”公孫珣主動調回了話題。“子伯、元皓、志才……你們可有什麽能教我的嗎?”

“我以為,所謂匈奴十萬之眾,既是心腹大患,卻也不足為懼!”婁圭當仁不讓,直接起身在舍內踱步言道。“偏偏又麻煩透頂。”

“細細說來。”

“心腹大患,是說匈奴人弓馬嫻熟,而他們王庭所在又三面環大河,兼有沙漠遮護,極難摧垮,此番也只能盡力將彼輩驅回河西而已。”婁圭撚須侃侃而談。“想要長治久安,還需要關中安定、並州三郡也安定下來,然後軍政齊下,方能為之。”

“這是謀國之言。”公孫珣想到昔日在雁門做別部司馬時對匈奴人的認識,也是分外贊同。

“而說到不足畏懼,卻是說匈奴人戰力未必可怕。”婁圭繼續言道。“我曾問過魏子度(魏越字),他說匈奴人與烏桓、鮮卑並無多大區別,甚至還因為久居漢地弓馬稍弱。而此番並北十萬之眾,也不是什麽精騎,不過是族中有弓馬者便可自稱兵丁,然後連著老弱少年,還有一些雜胡、亂羌,總稱十萬而已……這種兵馬軍勢,打起仗來再多也沒用,即便是能全軍匯集起來,就在這雁門,咱們雖只有兩萬兵,卻也能堂而皇之,當面列陣,一戰而摧敗其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