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伐心在強不在謀

新的戰爭說來就來,這讓公孫珣不得不放下自己迫切見到母親並有所求證與表達的心思,然後再度引兵渡河,背水列陣。

當然了,雖然是所謂背水一戰,但這一次戰鬥儼然毫無軍事風險,倒更像是政治表演,以此來展示漢軍權威。

畢竟嘛,在大雨過後多日的四月下旬,也就是眼前……首先,漢軍兵力倍於對方;其次,漢軍在攻下了柳城後,重新獲得了烏桓人辛苦照料的大量戰馬,而在婁圭引後軍到達後,輜重補給也充足了起來,儼然從裝備角度也碾壓了對方;而且,鮮卑人長途行軍到此,漢軍算是以逸待勞。

不過,最重要的一點是,遼西大局擺在這裏,如今遼西烏桓、遼東烏桓都已經事實上覆滅,管子城、柳城俱在漢軍手中,從幽州最東面的樂浪郡朝鮮城到上谷郡的高柳塞,簡直是一路暢通,堪稱全局在握,而鮮卑人卻孤軍而來,並無半個支點。

實際上,一開始聽聞軻比能引軍而來,按照公孫珣與趙苞的猜度,這個年輕的鮮卑首領儼然也是在打‘政治仗’!

此人明顯要在丘力居被俘、塌頓戰死、閻柔投誠後迎難而上,用一場幾乎是必敗的戰鬥告訴遼西丘陵中的百族雜胡,告訴草原上分裂成一團亂麻的鮮卑人,此時還是有人敢與漢軍為敵的!

塞外還是有一個值得信任,且值得讓所有部落托付將來的大英雄的!

而他軻比能就是這個人!

既然雙方都是在表演,那戰鬥的開場就頗有意思了。

在前一天柳城架起浮橋後,婁圭、韓當、高順等人就組織全局,引漢軍主力過河立寨了。而第二日一早,公孫珣才與趙苞一起,翁婿二人打起全副儀仗,亮出各種旗幟,一邊引著剛剛重新獲得馬匹補充的六百白馬義從,一邊引著八百遼東精騎,浩浩蕩蕩渡河而去。

與此同時,數百名身著白衣的遼西部族頭人以及他們親信,也組成了一支小規模騎兵部隊,並打著五花八門的旗幟,稀裏糊塗外加戰戰兢兢的跟在了兩位持節將軍的身後,過河立陣。

上午時分,鮮卑軍如約出現在了西面,雙方相隔兩三百步遠,各自站住陣腳,然後第一個粉墨登場之人果然不出所料,乃是烏桓單於丘力居之子樓班。不過,其人卻沒有因為部族覆滅而泣血鳴冤,懇請報仇,反而是不管不顧,扔下甲胄、武器,直接迫到漢軍陣前數十步的地方,朝著趙苞與公孫珣下跪求情。

“趙公!”樓班回憶了一番昔日自己父親和趙苞並肩奮戰的故事後,方在地上奮力叩首,並用漢話勉力動情呼喊。“昔日趙公親母為敵所執,趙公英明神武,又有我父親和我兄長為趙公驅馳,故此方能忠孝兩全,而我樓班只是一個無所依靠的少年,又無趙公的能耐,所以只能以此身換父命,還請趙公看在同為人子的份上有所憐惜!”

陣前諸多漢軍軍官與雜胡首領面面相覷,卻是不約而同看向了白馬旗下的那兩位將軍。

“不想胡虜之中也有如此赤誠忠孝之輩。”公孫珣一聲感慨,然後便回頭向自家嶽父看去。“這才多大年紀,怕是嶽父大人當日主政遼西時他還在騎羊,如今居然知道一口一個趙公了,還能將當日父輩往事說的那麽誠摯動人……我這個昔日當事之人都忘了那些事情了,他居然還能記著,可見生而知之這種事情還是有的。”

趙苞看了自己女婿一眼,也是搖頭不止:“都說了,此番作戰以你為主,好歹你自為之,不必事事問我……”

公孫珣哂笑一聲,卻是忽然肅容,然後便頭也不回的擡了下手。

軍陣中,面色有些蒼白的段日余明不敢怠慢,即刻引數騎上前,其人過樓班而不顧,最後居然是在兩陣之中,對軻比能用鮮卑話臨陣喝罵了過去……而這一次,向來不善言辭的段日余明卻居然是將遼西烏桓與鮮卑聯手反叛之事,從白狼山設局圍困段部、莫戶部開始,到突破盧龍塞劫掠內地,以及擁立張純為天子一事,事無巨細,當眾言出,而且條理分明,事實清楚,最後談及丘力居反叛之實,軻比能背盟在先,更是言辭激烈,頗帶憤懣之氣。

如此出色,當然引得公孫珣在身後當眾鼓掌致意。

其實,無論是樓班的求情還是段日余明的‘揭發’本身都毫無意義,可若沒有這一層往來,今日這一戰卻也不免顯得生硬……無非是見招拆招罷了。

“擅立天子,罪莫大焉,豈能赦免?”眼見公孫珣鼓完掌後,趁著段日余明轉身回到陣中,戰場之上一時無言之時,韓當卻忽然親自打馬來到那數百騎遼西雜胡首領身前,昂然反問。“對丘力居的處置,你們是怎麽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