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河內洛中兩相隔

公孫珣的位階擺在那裏,洛中最近剛剛冒出來的什麽驃騎將軍、車騎將軍,還有新任沒有兩個月的全套三公紛紛遣使來致意,只能算是理所當然的事情,卻並不能說明什麽問題。唯獨閱兵在即,北軍與西園的校尉們有不少人紛紛到此,反而著實讓人有些思量。

很顯然,正如張楊所想的那般,大將軍這一手明顯有借公孫珣的威勢拉攏和逼迫這些人站隊的意思。不過,張楊一個假司馬,想法還是淺了一些的。實際上,平心而論,人家何進這一手明顯也有用這些人替數年未曾露面的公孫珣穩住陣腳之好意。

如此情形,只能說花花轎子人擡人……雖然這年頭轎子還只是非主流,可道理卻是相通的。而造勢嘛,既要有實打實的東西,也要善於務虛,最好是虛實結合,一下子弄出一片讓人望之便心折的氛圍來,然後再趁熱打鐵將局勢穩住了,也就省的大動幹戈了。

只能說何進這一招,堪稱絕妙,或者說,如今其幕中人才必然充盈。

然而,何進和公孫珣跨河相對,呼應得當,一時震動洛中,可天子的反應卻也極度迅速且有力,他居然當機立斷,即刻派出使節來見公孫珣……也不知道是不是人只要察覺自己快死了,都會如此清明和果決。

“果然有熱鬧!”

曹操甫一下船便看到了使節的儀仗被堵在了孟津渡口旁的屯所外,然後不由再笑,卻是眯著眼睛撚須從一眾使者中擠了過去,然後明智的來到了渡口側的一塊台地上,居高臨下,靠近觀賞起來……這種事情,其人儼然是打小便做慣了的。

至於旁邊幾人,雖然也出於本能跟著擠了過來,但不要說劉備、張楊、張遼等人層次天然不夠,不大懂得其中奧秒了,便是徐榮和呂布也對此茫然不解,外加些許不安……這些人可不像曹操從小混在洛陽,見多識廣,他們對皇權二字天生敬畏有加。

更何況,此番天使,非比尋常。

“我乃司隸校尉張溫,奉天子命,有詔給薊侯,還請他速速出來接旨。”原來,此番作為天使來見公孫珣的,居然是前太尉加前車騎將軍,現任司隸校尉張溫,也就是那個昔日統帥十萬大軍征西之人。

此人來當使節,只能說北宮天子確實是極度重視公孫珣的。

然而,以張溫的身份,再加上持節而至,公孫珣建立在渡口畔空地上的小寨卻居然閉門不應。

換做一般情況下,任何一個天使這時候都該拉下臉來,直接砍了守門的士卒才對……但眼前這位不是一心一意做大官、和稀泥的張溫張太尉嗎?當日他手握十萬大軍時都不願意跟屬下鬧生分的,何況是在這個微妙的時刻對上公孫珣這樣的人物?

於是乎,張溫等了片刻,卻只能親自上前報上名來。

不得不說,司隸校尉加天使的雙重震懾力還是很大的,扶劍立在簡易轅門前的幾名衛士瞬間就有些撐不住勁,然後為首一人無奈之下,也立即轉身往後面只有幾十步距離的寨中大帳而去。

張溫瞬間便松了一口氣。

然而,接下來讓人目瞪口呆的是,眾目睽睽之下,洛陽各路顯貴的使節目前,那武士入帳之後幾乎是立即就被趕了出來……很顯然,公孫珣依舊還是不做理會。

圍觀眾人神色復雜,如曹操這種看熱鬧不嫌事大之人卻幹脆笑了出來。

張溫立在簡易的轅門之前,距離大帳只有幾十步,這一幕看的清清楚楚,身後的竊竊私語聲與周邊的嗤笑聲也是聽得一清二楚……一瞬間,其人幾乎羞憤的想一走了之。

但是怎麽可能走呢?自己分明是來傳旨的……而且他也不信了,這公孫珣何至於跋扈到這個地步?真要是公然拒天子使者於門外,怕是何進也兜不住他吧?更何況如今眾目睽睽,他張溫怕丟臉,公孫珣就不怕背後落得一個亂臣賊子的名頭?

就在張溫羞憤難耐之際,那邊隨著報信的衛士被趕出帳來,一人卻是從帳中而出,順勢讓人卷起了帳門。

“是潁川戲忠。”劉備先是面不改色說出此人姓名,卻又陡然微微一怔。“原來我兄在做祭祀。”

不止是劉備,隨著戲忠讓人卷起大帳簾門,幾乎所有人都看到了其中情形——公孫珣居然是備著三牲,在做一場祭祀。

這下子,連張溫都安生了下來,轉而靜待對方結束祭祀,唯獨曹操愈發眯起眼來,然後撚須失笑。

祭祀按部就班的結束,公孫珣倒是毫無拖延推辭之意,居然幹脆利索的親身出來,然後就在轅門內與張溫相對,行禮接旨。

旨意很簡單,加公孫珣為特進、光祿大夫,入洛。

平心而論,僅憑今日這道旨意,公孫珣對天子此番應對的評價便又再高了一節,因為這是一個很有余地又很節制同時又很有效果的旨意……簡簡單單,合情合理,既沒有逼迫公孫珣重新站隊的意思,也沒有居高臨下的姿態,但到底是彰顯了其作為天子的影響力,若公孫珣就此接旨入洛,那他此番輕騎而來為何進撐腰的氣勢便不免被化解了六七成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