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豪傑如土士如鐵(下)

裏監門從地上慌亂而逃,再加上裏門內圍觀之人紛紛四散,不一會功夫,已經十四歲的司馬朗便匆匆而來。

公孫珣也不下馬,便直接在馬上嗤笑起來:“你這小子數年不見,如何長得如此高大?完全不像你父親啊!”

司馬朗臉憋得通紅,只是昂首以對:“衛將軍此言差矣,兩年前我年方十二,便已經身形高大,被選為童子郎的時候,洛中太學之人還以為我是冒名頂替。其實,我們族中人向來都身材高大……”

“原來如此。”公孫珣恍然大悟。“居然是你父親跟你族人不像!”

司馬大郎被欺負的眼淚都要掉下來了。

“且不說此事啊。”公孫珣大概也是覺得欺負小孩子不合適,於是便輕輕放過了對方。“我只問你,我身為本郡太守,為何連一個治下裏門都進不得呢?久聞司馬氏乃溫縣冠族,卻不意如此強橫不法,連郡君都要拒之門外了……你說說看,你們司馬氏平日裏欺壓過多少次鄉鄰,抗拒過多少次朝廷令吏,不然何至於跋扈到這種地步呢?”

“臨子名父,本就……”話題轉了回來,司馬朗迎頭被蓋了這種大帽子,說著說著眼圈便不由一紅,尤其他聽到動靜,回頭看到一個布衣中年男子自身後姍姍來遲的時候,就更是直接落淚了。

“見過衛將軍。”中年布衣男子年約四旬,卻迎面而笑,然後躬身行禮。“見過諸位將軍門下賢達,小兒輩和族中人皆是東施效顰,衛將軍何必逗弄他們呢?他們可不禁嚇。”

公孫珣眼見著此人雖然衣著極為樸素,但從其人還算打理得當的胡子、幹凈的衣服,還有不卑不亢的禮儀來看,儼然是個有來頭的,便當即率眾下馬,微笑著與對方拱手相對:

“先生客氣了,我與司馬建公乃是當日誅殺王甫、對抗曹節時生死交情。”公孫珣大笑言道。“而且我妾室馮氏,也是司馬建公給做的媒,如今兒子都三歲了……如此交往,開什麽玩笑想來都不至於過火的。”

饒是來人自問有些心理準備,也被這兩句話給繞暈了……莫非自己那位族兄司馬防真的跟這位一起幹過這種潑天的事情?就司馬防那為人,不像啊!但是人家堂堂衛將軍言之鑿鑿,也沒理由不信啊?

不管如何了,此人雖然心中疑惑不堪,面上卻依舊從容,便趕緊頷首,口稱原來如此。而公孫珣眼見著有正經能做主的人出來了,便也扔下司馬朗,悉心問了一下此人來歷。

原來,這人喚做司馬直,字叔異,雖然是司馬氏族人,但卻跟司馬防家中是早已經出了五服的關系。按照他們鄉中說法,因為如今京兆尹司馬防和他族人居住在這個裏的西面,所以鄉中素來稱這一支為西司馬;而司馬直和他族中則由於一直居住在裏中東側,則被稱之為東司馬。

當然了,兩族畢竟祖上是一家,而且還同居一裏,關系自然格外緊密,說是一族也無妨,到底是不必再問東西的。

除此之外,這司馬直本人也是個有說法的人物。其人早年舉過孝廉、當過縣令、做過議郎,即將轉任兩千石的時候卻是家母突然去世,便幹脆回鄉服孝,而且還和袁紹一樣是一服六年,連早死的親父一起連帶著服了孝。今年才算是剛剛出了喪期,又恰巧遇到了黃巾之亂,才沒有出仕而已。

公孫珣與對方在裏門前稍微寒暄,問清了情況後自然是更顯尊重……平心而論,就憑司馬直這種出身、這種資歷,還有這種一養六年的清望,恐怕隨時都有可能接到詔書,一躍成為兩千石主政一方的,自然要予以必要的尊重。

更不要說,此番接觸下來,這個司馬直談吐和氣,作風簡樸,想來應該是個務實的正經高德士人,而非是虛妄之輩。

“衛將軍以郡君的身份來到鄉中,確實該好好招待,可惜我族兄(司馬防)正在京兆任內,小兒輩又尚未束發……不妨去我家中稍坐,雖無酒水,卻也有幹凈熱湯可以避寒。”一番客套以後,司馬直當仁不讓,替此間司馬氏做了接待主人。

公孫珣自然無話可說,他來這裏本就要趁著司馬防不在,然後用二人的‘交情’哄騙幾個司馬家的明白人給他透透河內郡中底細的……現在有司馬直這麽一個更隨和更有水平的人當面,如何不願?

“只是家中狹小簡陋,將軍如此多的隨從,怕是招待不暇。”剛要動身,這司馬叔異復又無奈言道。“不妨且隨我這族侄去他家中安頓。”

“無妨,只讓我的長史呂子衡、屬司馬韓義公隨我去叔異先生家中就是,其余人自有去處。”公孫珣完全不以為意。

就這樣,司馬直在前面引路,公孫珣自與呂範、韓當二人前往,其余人等卻是一擁而入進了這個全都姓司馬的裏中……有人確實疲憊,自然跟著強打精神的司馬朗去他家中喝湯歇息;有的則不顧冬日風寒,四處亂竄打探了起來;還有人官癮發作,幹脆喚來裏長和聞訊趕來的鄉嗇夫、亭長,正兒八經的問起了本地訊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