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鐵刃瘦黑立北營

張純驚慌是有緣由的。

首先,當然是公孫珣的逼迫太過於急切,來得快,發作的也快,根本不給人任何反應時間;

其次,卻是門外這些郡吏、縣吏、郡兵軍官的集體出現,這毫無疑問進一步展示出了二人的實力、影響力差距……即便是在中山,兩人的能量都不成比例;

最後,便是這個孝服了……

張純張叔仁怎麽說也是個世家子,雖然經書讀的不多,可本朝上下近四百年的一些著名典故他還是懂的。

而下屬們穿著孝服一起來,歷史上恰恰是有類似故事的。

薄昭,是西漢文帝唯一的親舅舅,前期自然是自家外甥登基並坐穩皇位的重要功臣。但既然是皇帝唯一的舅舅,後期他的不法放縱也是能夠想象的。不過有一次,這廝終於幹出格了,他居然殺了代表了漢室權威的使者,從而引發了漢文帝的徹底震怒。

不過,畢竟是親舅舅,漢文帝便想‘隱誅’……這是漢代的特色,不治你的罪,你自己自殺,禍不及家人,甚至他們該享受什麽待遇就享受什麽待遇。這種事情,對於好面子的漢人來說是非常常見的手段,兩漢四百年就沒斷過。

然而,薄昭富貴榮華在身,又有薄太後這個天大靠山,哪裏舍得去死呢?於是他一邊賴著不動,一邊苦苦懇求自己姐姐對外甥施壓,看能不能把自己再撈回來!

但是,正所謂強中自有強中手,漢文帝手一揮,當即下令群臣孝衣登門,為對方哭喪……這下子,薄昭實在是撐不住勁,便也只好自殺。

那麽回到眼前,張純聽到滿城文武屬吏全都來孝衣謁見的時候,第一反應自然也是這群人今日便就要把自己給逼死了!他……他能不驚嗎?

想他張純雖然已經快四十了,可生活這麽美好對不對……為啥一定要死呢?

“府君!”茫然失措中,家人第四次來報。“徐兵曹來了。”

“喊他進來!”張純宛如撈到什麽救命稻草一般急切言道,並趕緊起身相迎。

“府君!”徐盞倒是沒穿孝衣,可甫一來到舍前便忍不住直接跪了下來。“臣有罪,昨晚出城回營後便被人軟禁了下來,根本沒法與府君通氣。”

“此時不是說這個的時候!”張純趕緊在舍前扶起對方。“我心已亂,還請徐君替我說清楚形勢……”

徐盞尷尬起身,卻是毫不猶豫說出了這麽一句話來:“府君,無論如何,中山已經不是你能容身之所在了!”

張純長嘆一聲,便枯坐在了舍外廊下……居然是默認了。

須知道,無論是滿朝文武孝衣去見薄昭,還是眼前滿城吏員紛紛孝衣來見他張純,都是一個套路……那就是明白的告訴你,大家夥從上到下,從左到右,全都容不下你了!而且,前者有狠下心來完全可以直接動手的漢文帝做依仗,後者有持節而來真狠下心來你也無處逃的公孫珣做依仗,不要想著作幺蛾子了!

換言之,被徐盞一語道破後,張純還是放棄了幻想認清了形勢……如此情形,來硬的只能快點死,來軟的自己卻已經被逼到了某種絕境上。

“不過,府君不要過於驚慌。”徐盞趕緊又上前勸道。“如今還是有一線生機的……彼輩孝衣而來,不是以將軍不願出征為借口嗎?那為何不順水推舟,從了他們的意願,速速引兵出征滹沱河呢?”

張純驚愕回頭,卻一時恍惚……他隱約中好像抓到了一點什麽,但又好像模糊不清。

“府君之所以對出征滹沱河畏懼,無外乎是覺得彼處軍中,五官中郎將權威更盛,入之便是死地。”徐盞急切解釋道。“可實際上卻並非如此。”

“徐君為我細細說來。”張純忙不叠的握住了對方雙手。

徐盞低頭看了一眼自己被握住的手,咬牙說出了自己的見地:“不瞞府君,我覺得滹沱河大營那裏是有一線生機的……您想想,彼處有洛中三河五校的軍士,有钜鹿郭太守,有護烏桓校尉宗校尉!而且府君一去,向來那常山馮相也是要去的……屆時三位太守,一位常設校尉俱在,而府君處於大軍之中,看似落入這五官中郎將的手心裏,其實他反而要投鼠忌器!”

是啊!

張純聽到此處心中不由一動……這麽多兩千石擠在一起,公孫珣若是來硬的,就不怕其余幾位兔死狐悲物傷其類嗎?而且自己也可以一去那裏便聯絡交好這些人啊!

而最關鍵的一條是,順水推舟似乎是唯一能夠破眼前孝衣之局的法子!

至於說將來……將來戰後必有封賞,自己再活動一下,便可以不會中山了啊!

“這真是……這真是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也是死中求活。”張純一念所在,立即通達。“徐君真是大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