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我獨向南行

二月初的時候,中樞的命令果然就到達邯鄲了,無慮亭侯公孫珣典任地方,勸學而興教化,築渠而墾良田,掛議郎銜,入朝論功。

無論如何都要入朝的。

因為拋開三公不提的話,兩千石便意味著一個大漢官員在官階上走到頭了,比兩千石、兩千石、中兩千石、真兩千石都是兩千石,本質意義上是同一階層,而三公則是需要年紀、德行以及經學成就的。所以無論如何,組織考察也好,給天子交個買官錢就得回身也罷,都得走這一遭的。

趙國各路權貴聽說此事,自然紛紛來賀!

能不賀嗎?一個邊郡世族出身的小子,二十五歲就要成為兩千石,成為這年頭‘以郡為國’風氣下大家公認的‘一國之主’,關鍵是這個兩千石還不是邊郡職務……如此,確實很了不起了。

當然了,這些人在看待這件事情時注定有著自己的局限性,他們內心所想或者私下所探討的,大概就是遼西公孫氏會不會因為公孫珣的異軍突起而有所突破,成為一個真正的頂尖世族?又或者說公孫珣的個人上限在哪裏,是最終越過宦官、外戚、士人之間的旋渦真正有所成就,還是如諸多能臣幹吏一般,毫無價值的在某一天死在這種政治輾軋中?

講實話,公孫珣都懶得理會這些……畢竟毫無意義不是嗎?

但是,這不代表公孫珣心情就多麽愉悅,哪怕他早就盼著這一天到來了。

這種並不怎麽愉悅的情緒,並不是因為很快就要對付張角而緊張。作為一名戰鬥經驗豐富,甚至可以說從小就是作為邊郡軍事貴族子弟而進行培養的人而言,這件事情既然已經定下了計劃,那就沒必要多想,到時候還是要拼刀子的。

實際上,這種黯然的情緒來源於公孫珣對自己在趙國任上成就的惋惜,或者說是當日在河堤上對築堤民工感慨的放大版……直白的說吧,一想到無論是初顯規模的邯鄲公學還是霞堤築成後開墾的良田,以及辛苦清查出的隱匿戶口,甚至還有剛剛掃蕩清理一空的太行山,都有可能在即將到來的戰亂中變得毫無價值,公孫珣心裏就有些不是滋味。

這些東西是他辛辛苦苦所為,雖然一開始就是存著功利目的,就是為了升官,為了鍛煉,為了讓人注意到他的行政才能,為了在河北平原上凸顯自己‘治亂之能’……可是事到臨頭,一想到這些辛苦都要荒廢,又有幾個人能無動於衷呢?更不要說這裏面還不止是他一個人的辛苦,如此放任不管,對其余人就公平嗎?

可是,又怎麽管呢?

“諸位!”

作為舉行踐行宴會的臨時場地,邯鄲公學寬闊的前院中此時已經滿滿騰騰的坐了何止百余人,但高居首位的卻只能是今天的主角公孫珣了。“承蒙諸位前來踐行,本該是置酒高歌,慷慨而去的,但有些話若不能明白的交代出來,怕是諸位與我都難安心,對不對啊?”

眾人一時失笑,卻又旋即安靜下來。

“當日與諸位相約,事情多是以兩年為期的,而如今我上任不到一年便要離任,也是愧對諸位了。”公孫珣放下酒杯,循循言道。“不過,所幸當日相約諸事大多已經辦妥,也就是今年入冬時的察覺公推一事尚無定論……”

和當日定約之時相比,此時公學院中不免人員復雜,故此只能點到為止了。當然,相關人等自然能夠會意。

“請各位放心。”魏松聞言倒是當仁不讓。“老朽今日當著諸位的面重申一遍便是,當日之約不會因為無慮候離任而有所變更,我魏氏子弟今年依舊不會參與國中孝廉推舉。”

李氏、邯鄲氏,也是紛紛表態。

“我也和國相還有方伯談及了此事。”公孫珣見狀接口道。“兩位都對去年推舉孝廉的法子格外贊同,故今年的孝廉依舊從公學中選出,秋收後大開院門考試,前三十名者,又是趙國本地人的,即可參與推舉……還有張公,你那幼子如今在洛中為郎,卻也與我有半師之論,此行我也一定會有所安排和引薦的。”

別人倒也罷了,那張王魯三家自然是喜上眉梢,只是除了前郡丞張舒外,其余兩家便不好公然起身作出感激表示了。

喝過張舒起身敬的酒,公孫珣本可就此打住,但酒入喉腸,反倒有些忍耐不住了:“諸位,我許下的言語自然是要言出必行的,可諸位許下的言語,也希望你們能夠遵守!莫要嚴於律人,寬於律己。”

這話說的不明不白,而且跟眼前氣氛頗多不合,所以,剛剛想要喧鬧起來的公學院中登時變得安靜下來。

“不知道君侯所言到底是何事?”眾人面面相覷之後,依舊是作為本地人首腦的魏松,從幾案後避席正色詢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