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只見舊人哭(下)

“你焉知此人喚做申虎?!”公孫珣忽然冷笑。

甄度旋即驚惶語塞。

而這一驚惶便足以改變局勢了……說到底,人為刀俎我為魚肉,這位甄縣長根本不是在自辯清白,而是在爭一股氣勢,就看他能不能保持住自己受冤屈的形象,用那種悲憤的氣勢壓住場面,然後取信於公孫珣了。

但是,他這一驚惶,便有些萬事皆休的感覺了。

不說公孫珣,在場的其余人等,哪個不是心思玲瓏之輩?此時又有哪個還猜不出此人最起碼跟那場刺殺脫不了幹系?

“不是,我是在襄國那裏隱約聽人言,當日好像走失了一個申氏子弟,喚做申虎……”甄度心知中計,也是滿頭大汗,連連解釋。

“你確定?”公孫珣面色不動,只是低頭看手中之刀,居然沒有就勢將對方一棍子打死。

“我確定!”被縛著雙手的甄度此時多少恢復了一些氣勢,便一口咬定。“申虎此人乃是趙國頗有名氣的遊俠,經常四處遊蕩,當日君侯處置申氏族人時,便隱約聽說他不在族中,應該是恰好逃了出去。只是後來忽然又消失不見,我還以為是君侯的人將他尋到明正典刑了。現在想來,必然是邯鄲氏隱匿了他,這才一口斷定是申虎……”

“你胡扯!”邯鄲氏族長氣憤莫名。

“君侯,申虎欲找君侯尋仇,而邯鄲氏向來不法,所以對君侯與我這兩個執法嚴密的朝廷官員不滿,這才聯手定下如此歹毒的計策!”甄度根本不去看那邯鄲氏族長的模樣,只是對著公孫珣解釋。“那申虎早已經存了死志,死前感激於邯鄲氏,想借君侯之手替邯鄲氏除去我……這是何等歹毒的心腸?!”

“君侯!”邯鄲氏族長跪地叩首。“事情恰恰相反啊,此時看來,必然是甄度收留了申虎,然後嫁禍與我邯鄲氏,望您明鑒!”

“君侯,朝廷委任你我為一地長吏,就是要對付這種奸猾豪強的,切莫讓親者痛仇者快啊!”

甄度死死抓住朝廷官員與豪強這兩個詞連聲抗辯,一時間,氣勢居然扳回來不少。

“這可真是奇怪。”公孫珣依舊是面色不變。“不瞞甄縣長,我剛才質問於你,不是好奇你知道申虎此人,而是因為你說錯了人名……那個申氏余孽的屍首我已經請國中與申氏相熟之人辨認過了,乃是申氏在邯鄲城外的一個偏裔,喚做申誨,字長諄……甄縣長為何一口咬定是申虎呢?”

甄度再度一滯,然後便面色慘白起來……其實,什麽申誨申長諄說的跟真的一樣,別人不知道他難道不知道嗎?但無論申虎還是申誨,不都是眼前之人說了算嗎?答案在別人手中,自己無論怎麽強辯,怕都是要漏洞百出!

而換言之,此時他哪裏還不明白,對方早已經認定了是自己所為,根本沒法取信於此人!

“你大概是明白了。”公孫珣冷眼看著對方。“其實……如此強辯到底有何用呢?你在襄國做下這麽大的事情,供給盜匪的金銀、糧食從何而來,誰去與盜匪做的聯絡?難道真的毫無破綻?我去襄國,讓人把你左右拿來,仔細訊問,真的定不了你的罪責?之所以只擒拿你一人,不是心存猶疑,而是不想拖延下去浪費時間而已!”

“但我乃是尚書台點任的一縣之長,你不可殺我……”甄度也是低頭恍惚。

周圍人這時也才紛紛確定無疑……居然真是此人所為!

“沒過六百石,終究不是朝廷命官,有尚書台點任,卻無黃門監傳旨,誰說不能殺?”公孫珣冷冷反問。

“那也是一州方伯或一郡主官!”甄度猛地仰頭怒斥。“你雖然是亭侯,卻只是爵位上的超品,論官職也只是一縣之令!如何能殺我?!是,正如你所言,太行山匪一事牽扯眾多,我瞞不過去,但那是我任中之事,應該是交與國相、方伯調查……至於你說我遣人刺你一事,卻只是空口無憑,你若不服也應該去尋國相!公孫珣,你就不想想,你一個縣令,擅殺鄰縣縣長,天下人如何看你?!至於嗎?!”

“至不至於我心中自有計較,”公孫珣依舊冷靜如常。“你以為我為何要在此處來訊問你?你真以為自己能借著國相活下來嗎?”

甄度茫茫然看了一眼周圍的荒草,又看了看官寺大堂的布置,這才反應過來這個滿是荒草之地居然是國相所居的官寺!

事到如今,萬事不由己,甄度也只好閉口不言了。

“此人已經承認了勾結山匪一事。”公孫珣回頭朝沮宗吩咐道。“就用這個罪名殺他!公祧速速將準備好的公文取出來……”

沮宗不敢怠慢,趕緊放下懷中的木匣,從中取出了一冊竹木簡刻寫的文書……居然是早有準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