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亂箭

橋玄的車子慢悠悠的駛在官路的一側,而那個‘孟德’則騎著一匹黑不溜秋的馬跟在旁邊,兩人一車一騎,也不帶什麽隨扈,沿途說笑不停,倒也是樂在其中。

“橋公!”落在後面的公孫珣見狀不由一聲嘆氣,然後忍不住一夾馬腹跟了上來。“橋公對我為何如此苛刻?”

“我哪裏苛刻了?”橋玄扶著車檐不以為意的反問聲。

“當日是橋公你勉勵我百折不撓,積極行事的,怎麽到了如今只差一步而已,橋公卻撒手不應了呢?”公孫珣趕緊追問道。“不是我大言不慚,而是如今真的只差橋公這一處了,若是你能任尚書令,則……”

“則什麽?”車子裏當即傳來了一聲嗤笑。“我當日只是勉勵你而已,卻沒說自己要來參與此事吧?我這把年紀了……你折騰我幹嗎?”

公孫珣幾乎氣急敗壞,但瞥了眼一旁正饒有興致看過來的‘孟德’後,他還是強壓住了繁雜的心緒,轉而在馬上對著車子拱手行禮:“橋公,可是在下有什麽地方做的不對?若是有所疏漏,您是長者,盡管直言便是。”

“文琪啊。”車內傳來幽幽一聲輕嘆。“誠心來講,你這些日子做的事情還算不錯,最起碼挺合我的脾氣……總之,單以事論,我還是頗為贊賞的。”

“那便是人有問題了?”公孫珣登時自嘲一笑。“橋公不妨直言。”

“並無其他的意思。”橋玄扭頭輕瞥了騎馬跟在一旁的公孫珣一眼,這才繼續緩緩答道。“只不過這種事情嘛,本就是隨意而為。我年紀大的兒子都在各處做官,唯獨一個小兒子在膝下卻又太小,所以當日我也是無聊,這才與你隨便說上幾句,這幾日孟德來了,正好又丟了官,就有人與我整日說笑話了,也就懶得理會你了……”

“橋公不要張口就陷害他人!”那‘孟德’聞言不由把眼睛眯的更細了。“拿我這種老實人作借口,走不了兩步是要遭報應的……我如今不過是個丟了官的白身,來洛中蹭吃蹭喝而已,哪裏就能當你老人家的梯子?要我說,人家公孫郎中是有正事,你差不多擺夠了架子就答應便是,何苦這麽吊著人家?”

公孫珣聞言不由精神一振,便趕緊再度看向了車子。

“我非是拿孟德你來做推脫。”橋玄在車裏繼續淡淡的講道。“而是確實與這公孫郎中是泛泛而談,並無正式想約罷了,而且他今日所為頗讓我不喜……其實,孟德你不來倒也罷了,你一來倒顯得他愈發面目可憎了!”

公孫珣當即變色。

而那眯眯眼的‘孟德’聞言卻是連連搖頭:“橋公你是老糊塗了吧?我哪裏比得上人家白馬中郎?我做個洛陽北部尉,卻只幹不到幾個月就被人攆出去,仗著家裏的勢力跑到頓丘去當個縣令,自以為得計,卻不料朝中風雲一變,直接就被打回原形,這時候才看清楚自己是個什麽貨色……人家公孫郎中,盧龍夜襲、柳城救人、火燒彈汗,這三件事情我若是能做一件便可以吹上一輩子了。”

公孫珣沉默不語。

“若不是有這三件事情,我怎麽會正眼看他?”橋玄不以為然道。“而且一碼歸一碼,他以前做的事情了不起自然是了不起,但今日做的事情不合我意就是不合我意……我這把年紀了,難道要順著他的性子來嗎?再說了,他以前幹的事情再了不起,難道有我以前做的事情了不起嗎?”

“那你就說出來嘛!”公孫珣還沒有不耐煩呢,那‘孟德’就已經完全不耐了。“人家認認真真拱手問你那裏不對,你卻嘰嘰咕咕像個老婦人一樣就知道給人添堵,橋公,這麽討人厭會遭報應的!”

“其實也未必哪裏不對,”橋玄不由嘆氣道。“只是我與蔡伯喈也是多年相交,看他今日哭的如此淒慘,又要舉家遷徙朔方,然後自己也垂垂老朽,卻見到這小子如此欺負蔡伯喈,拿他做筏,於是便有了些同仇敵愾之意……”

公孫珣當即氣不打一處來!

“這不是你嫌人家哭的聲音太大,才讓人家去攔的嗎?”那‘孟德’眼睛都不眯了。“橋公,你這般行事真是倚老賣老……”

“不是倚老賣老,而是年老氣衰,感同身受罷了!”話到此處,這橋玄終於又是回頭對著公孫珣說話了。“文琪,你與我講句實話,你見那蔡伯喈舉家皆哭之時,莫非真的是毫無半點同情之意嗎?”

‘孟德’聽得此言,趕緊朝著車子那邊騎著白馬的人擠眉弄眼,暗示對方趁機服個軟,然後該辦事辦事。

孰料,公孫珣聽到此話後反而有些釋然,便當即反問:“橋公年長,閱歷驚人,當時你就坐在一旁冷眼旁觀,我有沒有同情之心難道橋公真看不出來嗎……何必再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