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麥飯

“古人稱晉地為表裏山河,今日一見,山河相依,自成體系,果然不差!”

“大河向西,漁舟唱晚,我也不意此地竟有如此盛景!”

深秋之際,晚霞怡人,雁門郡鹵城南面的一條大河北側,也就是後世的山西繁峙縣境內的滹沱河畔,正有兩位郡中貴人勒馬於一處山坡上,側身觀景,心生感慨。而二人身後的坡下,雖然侍立著數十隨員、仆從,甚至還有七八個年輕士子,卻都一言不發,靜待坡上那兩人而已。

沒錯,首先說話的那個中年人,自然就是雁門太守、本郡府君郭缊了,而後來講話的年輕人,則正是擼倒過一任雁門太守,後來又火燒彈汗、名震北疆的公孫珣了。

話說,人家太守郭缊此番乃是以郡守的身份行縣到鹵城的,而公孫珣卻是不折不扣的私人出行……呃,他是奉母命與妻子一起前往五台山的大孚靈鷲寺禮佛的,或者說遊玩的。

要知道,公孫大娘難得出趟遠門,所以在雁門盤桓期間,什麽鹽池、煤坑,什麽黃河、太行,什麽馬邑、武州,能去的都去了,但步入深秋,她終於還是有些無奈的動身返回了遼西。不過這位離開之前,曾專門要求公孫珣與自己新婚妻子一起前往五台山找什麽大孚靈鷲寺,說是那地方求子很靈驗雲雲的。

經過白馬寺那一遭,公孫珣當然對和尚沒什麽感覺,剛剛成婚才二十一的他也對子嗣沒什麽感覺……只不過,畢竟是母命嘛!而且雁門最近局勢穩定,又值新婚燕爾,夫妻和諧,那陪老婆走一遭也沒什麽。

然後途徑鹵城之時,既然相遇,那郭缊便主動邀請公孫珣參與他的行縣活動,而說是行縣,其實也就是在這城外的滹沱河畔,召集本縣的青年才俊陪他秋遊,順便做些考察,以方便進行一年一度的孝廉選拔而已。

雁門最近一直平安,如此經典的文教活動進行的當然也很順利……只不過,正準備返回鹵城之際,這為首的兩位貴人卻忽然來了興致,突然要上坡觀一觀滹沱河的晚景,這才有了這麽一幕。

“文琪是在說笑嗎?”郭缊聽到對方話後不由捋須而笑。“且不說這河中哪裏有什麽漁舟,便是這滹沱河水,也終究還是要向東的。你也不想想,天底下哪有一路向西的河水?只不過是河對岸的五台山地勢險峻,這滹沱河方才被暫時迫向西而已,等入了我鄉中太原郡境內,它便改道為東,經河北一路入海而去了……”

“這我倒是知道。”一旁的公孫珣實在懶得與對方爭辯什麽向東向西,只是敷衍著連連點頭而已。“河北那邊的滹沱河可比這晉地的滹沱有名的多,我當日往返遼西與洛陽,也是多次路過的。”

“是啊。”郭缊聞言不由感慨。“其實說到美景,我還是覺得我家鄉太原郡的滹沱河段最美,可是架不住人家河北的滹沱河段有著光武的神異,名載史冊……比不過的!”

公孫珣聽到此言卻也不由失笑:“郭公這話倒是實在,不說別的,那地方的公孫豆粥與公孫麥飯可是首屈一指的……對了,府君要不要嘗一嘗,等晚間回到鹵城,我親手與你做一碗麥飯,或許也可稱之為‘公孫麥飯’吧?”

郭缊聞言不禁握住韁繩大笑,笑的眼淚都出來了,引得坡下的眾多侍從不明所以。

話說,所謂的‘公孫麥飯’,其實是公孫珣拿滹沱河的一個歷史典故開了個玩笑而已,而這個典故正是跟剛剛郭缊所言的‘光武神異’有關。

想當年,光武帝劉秀剛剛來到河北,身邊就十幾個人,而趁亂起勢的河北本地豪強還懸賞十萬戶要他的腦袋……不得已之下,劉秀只好發揮老劉家最擅長的跑路技能,一路從趙國往南逃。

等逃到饒陽城北的無蔞亭的時候,真的是又凍又餓,困厄到了極點,眼看著啥啥都沒有了。這時候,雲台廿八將之一,後來被稱之為大樹將軍的馮異也不知道從哪裏變出來了幾把豆子,給光武帝一個人偷偷做了一碗豆粥,後者喝完後整個人都舒坦了……由於馮異字公孫,所以劉秀第二天就跟人講:“哎呀,你們不知道,昨天得了一碗‘公孫豆粥’,喝的我真舒坦!”

然後呢?然後只有劉秀一個人喝舒坦了是沒用的,十幾個人餓的不行,只能跑到繞陽城找糧食,結果被人發現了,差點一網打盡!不得已,一行人又如同野狗一般往南逃,而等來到滹沱河畔的時候,恰好又遇上了冬日間的凍雨,所有人又累又餓又冷……而就在光武帝跑到路邊的破房子裏光著膀子烤衣服時候,馮異馮公孫不知道從哪裏又搞到了一把野菜和一把麥子,就借著這個火堆,又給光武帝又做了一碗‘公孫麥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