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過河

整個歠仇水兩側亂成一團,鮮卑話、漢話、戰馬嘶鳴的聲音、甲胄相互撞擊的聲音、喝罵聲、歡呼聲、拼死搏殺的聲音,全都相互交織在了一起……這是夜戰必然引起的混亂。要曉得,鮮卑人雖然一度對公孫珣如此疾速逼近而感到驚慌,但畢竟他們兵力占優,所以是真沒想到對方竟然還敢連夜突襲,因而在戰鬥開始後愈發失措。

不過,兩軍雖然如此動靜,可真正拼死搏殺的地方卻只有那座架設在歠仇水的永久性浮橋而已,雙方的關注點也幾乎全都集中在那個地方。

話說,在一座橋上,不管是浮橋還是別的什麽橋,它的狹窄地勢都注定了雙方只能近身肉搏!而在肉搏戰中,披著雙層鐵甲的漢軍甲士無疑更加顯得銳不可當。

只見在無數火把的照映下,漢軍們皆持刀架盾,彎腰低身,陣型緊密而不亂。與之形成鮮明對比的則是倉促應戰的鮮卑人,他們個個淩亂慌張不說,更坑的是這些人多持長矛,近距離作戰根本施展不開。經常能看到這些鮮卑人一矛朝著漢軍刺過去卻無果而終,然後來不及刺出第二矛就直接被漢軍用盾牌給架住,最後或是短刀從盾縫中刺出,或是幹脆整個人直接被推下浮橋。

當然,最顯眼的莫過於那脫出陣外,沖鋒在前的渤海高衡,此人端是悍勇無比,他一手持一圓形鐵盾,另一手揮著一支短矛,利用自己身材矮小的優勢,左右騰挪,前後閃躲,時不時的一矛下去便能了結一個鮮卑武士,然後率眾前行數步……

所謂將勇而兵壯,在此人的帶領下,那兩百漢軍陣型堅固,一路狂呼酣戰,奮勇向前。而對面鮮卑人雖然數量極多,卻居然被這股漢軍沿著浮橋一路推得往後撤,驚得歠仇水北岸的王庭貴人們連連調兵遣將,將更多的鮮卑武士集中在了浮橋北面。而另一邊,漢軍見到那高衡如此神勇,同袍如此強橫,也是愈發振奮,紛紛呼喊助威!

公孫珣坐在一個小坡之上,眼看著此人如此奮勇,卻也是感慨萬千,繼而浮想聯翩……這個什麽渤海來的遊俠頭子都已經如此出色,卻不曉得那同樣‘五短身材’卻能‘屢次先登’的五子良將之一的樂進又是個什麽樣子?而那個領著七百兵,號稱千人,沖鋒陷陣的高順,又是個什麽樣子?

天下英雄何其多也!

話說,母親總是讓自己要苟全性命於亂世……然而怎麽才算是苟全,怎麽才能苟全?

最起碼,不能再像今時今日這樣將性命交於他人之手吧?而想要握住自己的命運……說句難聽點的話,面對著如此多的豪傑,如此紛繁的亂世,不去擁有並展示出能夠動搖天下的能力,真有資格握住自己的命運嗎?

只是,可笑自己空活了二十歲,居然到了今日這個絕境,才生出一分去動搖天下局勢的豪氣與決心……希望不會太晚!

當然了,這個感慨只是公孫珣個人的想法,實際上他並不曉得,早在當初的盧龍塞外,他就已經於不經意間徹底改變了天下間的局勢,只是始終未曾發覺而已。

仔細想想就明白了,當日死在盧龍塞一戰的柯最闕是個什麽身份?

是中部鮮卑大人,是檀石槐手下三部鮮卑中的一任領袖……如此人物,因為一次夜間突襲,因為公孫珣的那一支箭,因為一個漢化鮮卑小部落首領的糊塗命令,稀裏糊塗的就被砍了腦袋。

然後呢?

然後有些東西就一發不可收拾了。

柯最闕死了,但柯最部還是中部鮮卑最大的部落,於是就有了他年輕的侄子柯最坦接任中部大人;

而由於初登大位,為了穩固人心,柯最坦這個年輕而又無當的部族領袖又投機式的掀起了一次針對遼西的入侵;

同樣是因為死了柯最闕,所以原本的遼西太守、公孫瓚的嶽父很快就轉任到了上谷郡,而公孫珣的那位嶽父趙苞則孤身上任,並在隨後派人去接來了自己的母親……

雙方陰差陽錯之下,這才發生了那種級別的大戰!

這個時候,公孫珣居然又跳出了攪和了一次局勢,讓中部鮮卑大人再度送命不說,更是把實力雄厚的中部鮮卑給禍害的五癆七傷!

實際上,公孫珣這輩子可能都不會知道……如果沒有他之前在盧龍塞和柳城外的活躍,那麽按照原本的歷史進度,這一戰檀石槐僅憑硬實力就可以從容吃掉全部三路大軍,逼得三路主將只率領幾十騎狼狽而走。

而在大戰後,為了報復漢軍,還會發生另一場遼西入侵戰,而那一次,雖然漢軍依然得勝,可公孫珣的嶽祖母、嶽母,還有他那個未過門的老婆趙蕓,卻全都死的幹脆利索。最後,趙苞也棄官不做,回家一年多就憂郁而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