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臨陣(中)

翌日清早,天色剛蒙蒙亮的時候,眾人就能隱約看到兩大片炊煙在相隔十幾裏的地方各自升騰,然後在空中輕易攪合在了一起——沒辦法,十幾裏的距離對於空中的青煙來說實在是毫無意義。

實際上,這個距離對於幾乎全數都是騎兵的雙方軍勢來說,似乎也沒什麽意義。

而由此看來,即便是逃跑,這柯最坦恐怕也是被迫的,趙太守那邊絕對是被驟變給弄紅了眼,這才會像是一頭被激怒的老虎一樣直接撲了出來。

想想也是,這事攤誰誰能甘心?活要見人,死也要見屍啊?!

由於昨天的突發狀況,公孫珣這一次沒有再冒險跟著莫戶袧進入中軍帳,而是跟營中的大部分人一樣,在早飯後就開始再度檢查弓弦、擦拭刀劍、修檢長矛……而一直到這個時候,公孫珣才真切感受到了鮮卑與大漢之間的差異。

放眼望去,也就是少許富有的部落才配備刀劍這種用鐵量極多的兵器,大部分鮮卑人的標配應該是弓箭與長矛,前者只需要箭頭是鐵制,後者也是類似,一個鐵制矛頭就足以造成殺傷力。

至於說漢軍中幾乎普及到每個士卒身上的鐵甲……公孫珣似乎只有昨天在柯最坦的大帳中見到了一些,但現在想來,應該是那些頭人,還有柯最坦這個中部大人最信任的親衛才能享有的待遇。

所以說,怪不得會有一漢當五胡的說法,也怪不得漢軍區區兩百人就有一個秩六百石的曲軍侯,兩百漢軍值這個價。

不過,當公孫珣將目光對準這大營中幾乎到處都是的馬匹時,卻還是迅速冷靜了下來。不管如何,這鮮卑人是有自己一套可取之處的,不然何以成為萬裏大國?又何以成為大漢最主要的邊患?

自己跟鮮卑人接觸了那麽久,難道不曉得嗎?一個健壯牧民,帶上弓箭、長矛,還有一匹馬,就足夠對任何人造成生命威脅了。

而自己也在其中!

“兄長!”正在胡思亂想之際,公孫範已經牽來了兩匹馬。

原來,此時莫戶袧已經參加軍議回來,整個鮮卑大營也都開始沸騰起來……各部儼然已經開始在各自頭人的帶領下出營列陣。

“莫戶袧說他爭取到了前陣的位置。”公孫範低聲解釋道。“我們要先出營。”

“最好不過。”公孫珣有些心不在焉的上了其中一匹馬,但旋即又翻身下來。“阿範,咱們換下馬……”

公孫範茫然不解,但還是把胯下的白馬讓了出來。

“戰陣之中刀劍無眼。”公孫珣稍微解釋了一句。“我直接縱馬就逃,騎什麽都無所謂,你留下阻敵的話,戰陣之中白馬太過顯眼……”

公孫範微微俯身,但此時卻也緊張的不再敢多言了。

就這樣,營門大開,萬騎緩緩而出……

而列陣對壘,也並不是像想象中的那樣一開始就集結大軍推進,然後算準距離停下。

實際上,雙方的遊騎從早上開始就在前方一處寬闊地點相互試探;接著,雙方很快又有小股精銳試探性的撲出來阻嚇對方搶占優勢地形;最後,竟然是莫戶部受命與一隊鮮卑中軍精銳集結在一起,以近六七百騎的規模忽然加速前行,來到前線後,與對面一只近千人的烏桓突騎打了個照面,相互射了幾箭,算好距離,然後再各自約束遊騎,後退數百米,方才徹底定下了兩軍對壘之處。

但所謂小心試探也就到此為止了,接下來,雙方的軍隊按照事先的排兵布陣,分撥次各自疾行前往……數萬騎兵拉開陣勢,卷起的塵土真真是遮天蔽日!

而一個多時辰後,兩軍穩住各自陣腳,以相距數百米的距離當面相對。而雙方統帥恐怕都未曾想到,就在這兩軍對陣之際,鮮卑中軍的最前方,竟然藏著五個漢人。

最先出來交涉的不是鮮卑人,而是漢軍,一名通曉鮮卑語的低級漢軍軍官直接一邊呼喊一邊打馬而來,而鮮卑人也放開軍陣任其直入中軍。

“我家太守讓我問你,他母親、妻子、女兒俱在何處?”這名看裝束約莫是個屯長的漢軍來到中軍陣前後,也不去辨認誰是領軍的大將,直接就勒住戰馬質問了起來。“若是已經遇害了,先說出葬屍之處,他自會在殺了你們之後前去祭奠;若是還活著,趁現在交出來,待會必然與你們一個好死!否則此戰之後,不管生死,必然會烹了那主事之人分與萬軍食之!須知道,來時我家太守就已經在營中架起了一個大釜,專待爾等!”

鮮卑中軍的諸位頭人聞言各自色變,而那心無戰意的柯最坦幹笑了一聲後,卻是趕緊回話道:“我乃鮮卑檀石槐大汗部下,中部大人柯最坦,現在有一言,請這位壯士替我轉告給趙太守……我們大鮮卑雖然與大漢是敵國,可我在柳城遇到他家人後卻一直都以禮相待,戰陣之中,幾位隨侍的勇士自然是死了,可他的母親、妻子、女兒,全都好生呆在我營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