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虎、羊、狼

僅僅是半刻鐘後,之前還滿心興奮的賈超此時已經有些失魂落魄了起來。

怪不得那裏監門一看到自己就問自己是不是收到了書信,怪不得自己大兄一聽到自己的聲音就感慨自己來的快,怪不得自家嫂子一聽自己回來就想到錢……原來,自己的寡母竟然沒有熬過這個冬天,就在自己在盧龍塞中拼命的時候,她老人家卻已經一命嗚呼了!

而且,為了給母親治病和安葬,家中去年還通過裏長去借了隔壁三馬裏中大戶馬老公的錢,沒錯,典型的高利貸,為此還壓上了自家那僅有的三十畝田!

大兄之前是有寫信讓自己回來的,不止是希望讓自己來給母親奔喪,更是希望自己能帶錢回來還賬,最起碼把家中祖傳的良田給保住……他一個老實巴交的莊稼漢,也是沒辦法。

“也怪我。”良久,長兄賈平哈了一口寒氣,率先開了口。“其實冬日前母親就有些小恙,只是當時太平道的仙師恰好來裏中講法,我誠心求來了一份符水,一碗下去歇息了一夜就好了,也就沒在意。而等到冬日寒氣一來,母親再犯病,我竟然昏了頭的聽了別人的胡話,去借了錢求醫問藥!其實,當日就該去鄉裏找太平道的仙師,跪求他來賞一份符水的才對。後來仙師也還是來了,只是那時候我已經先求了醫,估計是黃天覺得我心不誠了,所以符水也沒用了……都怪我不孝!”

“大兄這話真是讓我無地自容。”握著腰間的刀把,回過神來的賈超羞愧萬分。“母親病重,你與嫂子在這裏日夜伺候不說,又是求藥又是求符水,如果這樣都算是不孝,那我算什麽?”

話到這裏,賈超又勉強振作了一下語氣:“事情既然如此,也不用再多說什麽了,而且大兄大嫂,既然我回來了,你們也就不用擔心馬家的逼迫了。這一次我在盧龍塞裏立了功受了賞,又遇到了貴人看顧,所以帶來了足夠的財貨。區區幾千錢而已,今天下午我們先去祭拜了父母,明天一早就找裏長做中人,把錢還他就是。”

“那就好,那就好。”做兄長的賈平連連的點頭,臉上也多了幾分色彩。“我是真沒成想二弟你去從軍竟然會有如此出息,不但帶了這麽多錢回來,還有這麽滑的兩匹絲絹,竟然還有一匹馬……你放心,咱娘既然已經走了,那按規矩也該分家的,還了債,這錢還都是你的……”

“咳!”坐在桌邊的賈超大嫂忽然咳嗽了一下,然後起身端起了一旁的陶罐。“這湯已經涼了,我再去熱一熱。”

“不用了。”賈超這時候哪還有心思想計較這個。“大嫂辛苦一下,把肉熱一熱,再煮些幹飯,我好拿過去祭奠母親。”

兄嫂二人自然無話,三人當即張羅了起來,準備趁著墳土未幹讓賈超去墳上哭祭自己亡母。然而說是張羅,也只是窮張羅而已,窮人家而已,又不是那些士人家族,哪裏有這麽多規矩?無外乎就是煮點肉幹和幹飯……若是賈超不帶肉幹回來,恐怕就只能煮幹飯了……然後三人又大略的扯了點舊麻布,算是戴上了孝。

不過,就在三人準備停當,要鎖好大門去墳前哭祭的時候,卻不料忽然有惡客上門。

“賈超,聽說你發財回來了?!”一名在這個年頭著實少見的老胖子,四五十歲的樣子,小眼睛,五短身材,撚著胡須眯著眼睛就從門外徑直走來,身後還跟著五六個跨刀的伴當,而本地大桑裏的裏長也跟在此人身後唯唯諾諾的樣子。

沒錯,這人正是附近裏中唯一的土豪,隔壁三馬裏中的馬大戶,也就是放錢給賈家的那位,附近諸裏都稱為馬老公的存在……此人自稱是出身弘農馬氏,叫什麽馬肥,其實大家都曉得,這廝是本地人,純粹是個起家不過三代的土豪而已。

“馬老公,許久不見!”賈超見狀趕緊放下手裏的東西上前行禮,不管如何,對方都是鄉親,還是長輩。

至於賈平夫婦,早就驚得退後數步,諾諾不敢言了。

“果然發財了。”這馬老公根本不去理會對方的行禮,而是直接把目光投向了院中那匹北地駿馬。“真是一匹好馬,你從幽州帶來的?”

“是。”賈超耐住性子答道。

“是你從軍中借來的,還是自己的馬?”

“回王公的話,這是從軍中回轉時,一位有了前途的同袍轉贈給我的,我也是不曉得他竟然如此豪氣大方。”

“原來如此。”馬老公轉了轉眼珠道。“幽州那邊的遊俠向來窮大方我也是知道的,不想你有這樣的運氣。”

“確實是運氣。”

“我來你家做什麽你知道了嗎?你兄嫂應該與你講了吧……你不在時,你母親先得病後下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