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九十一章 渡江(二)

戰書約定五月十六日正午時分,大梁炮艦會準時越過江心線炮擊靜海門,以宣告梁楚戰事的繼續,但不意味著在十六日正午時分之前,什麽都不做,什麽都不會發生。

五月時節便已入仲夏,到中旬天氣越發炎熱,穿上厚重閉氣的鎧甲,不多會兒全身就會被汗水浸透。即便訓練有素的精壯健卒,在如火驕陽之下也支撐不了多久,體力就會耗力。

這絕不是一個適合開戰的時節。

長江已經進入汛期,但還沒有到極盛之時,青黃色的潾潾江水還沒有徹底的渾濁起來,浩浩蕩蕩的從西往東流趟,仿佛億萬年來皆是如此。

“……咦,梁軍有戰艦出河口!”靜海門西翼譙樓守值的兵卒,十五日日上三竿之時第一個發現大批戰船從北岸棠邑城東翼的撫仙河口駛入長江之中,看到梁軍戰船沒有越過江心位置南下,守值武官強忍住敲響戰鼓的沖動,跑下譙樓,趕往設於侍衛親軍都督府設於靜海門城樓的北軍指揮牙帳通稟梁軍今日的異動。

靜海門城樓曾毀於延佑宮變的那場大火,但宮變之後很快就得到重建。

三層重檐歇山頂、磚木壘砌的城樓高逾四丈,座落在高逾六丈的靜海門之上,前面是堅固的甕城,與靜海門開闊的城門洞渾成一體,可以內藏三千健卒,用於出城反攻襲敵;甕城足夠堅固,沒有必要再用護城濠與外界隔絕開來,甚至皇城外濠通過甕城外側,河身陡然收窄到丈余,然後再用堅固的石板架橋,使內外通道貫穿起來。

皇城除了外濠外,城墻內側還有一道內濠。

由於內濠平時還兼當排放生活廢水的排汙溝使用,每到天氣炎熱之時,皇城之內也很難避免的會時不時彌漫一股酸臭氣味,早年就有人上書建議將內濠改建成暗溝,但金陵逆亂後,朝中大多數人還是覺得有必要保證內濠的軍事價值不被削弱。

然而就軍事價值而言,城樓除了雄偉壯麗之外,磚木結構是極易為旋風炮所摧毀的,侍衛親軍都督府也很清楚這邊,在得知梁軍斬獲晉南大捷之後,就著手在城墻上修建木棚子以便守城兵卒能避箭石。

城樓內部雖然也進行過加固,但西譙樓武官走進來還是有著膽顫心驚的感覺。雖說誰都沒有見過梁軍新式戰械的神威,但料來只要不比旋風炮稍弱,城樓之內就隨時有可能會被打塌下來。

不過,從傳統的軍事角度考慮,從靜海門出去,到長江岸灘僅有八百多步到一千二三百步開闊,這麽狹窄的空間一般說來遠不足以登岸兵馬排兵布陣,更沒有機會將一架架重型旋風炮架設起來。

然而梁軍的滑膛炮真能如戰書所說,能直接遠到一兩千步外的江面戰船上,直接攻擊到靜海門嗎?

西譙樓武官走進城樓,看到諸將官皆在二層觀台,都不用他稟報,諸將官正盯著緩緩逼迫江心的梁軍戰船。

梁軍戰船相距靜海門也就七八裏的樣子,能依稀看清楚其船陣之中新式炮艦的樣式。

新式炮艦的主體結構,與敘州以往所造的列槳戰帆艦沒有大的變化,船艙或甲板之上,有三支長短不一的桅杆支撐風帆高高豎起。

最大的區別,之前的列槳戰帆船,底部兩層艙室原本應該有十六到三十二只大槳伸入江水之中,使得這種列槳戰帆艦近距離接舷作戰,能夠形成更快的沖擊速度,然而新式炮艦底層艙室雖然還有保留著黑漆漆的洞眼,卻沒有大槳伸出來。

而新式炮艦除了船舷與甲板包裹更多面積的鐵甲外,應該擠出空間部署於船艙頂部的床子弩、蠍子弩等戰械也都全部不見,只在船首、船尾的甲板,各蹲放一樽用油氈布包裹的不名戰械,看樣子卻十分的巨大。

“梁軍不會言而無信,今日就炮擊靜海門吧?”顧雄暢有些心虛的跟這時陪同沈漾、杜崇韜、周炳武、楊恩等人到靜海門視察防禦的父親顧芝龍問道。

顧芝龍不悅的看了兒子一眼,他們只是過來巡視一番,過會兒還要退回到靜江門去,要是他們連這點膽氣都沒有,還怎麽指望靜海門的將卒能堅守下去。

“梁軍真要言而無信,使什麽詐計,也不會搞這麽簡單的花招。”富耿文轉身跟顧雄暢說道。

沈漾、杜崇韜、周炳武、楊恩等人都沒有說話,似乎完全沒有聽到富耿文與顧雄暢的話,只是蹙緊眉頭,拿望鏡盯著江面看。

顧芝龍這時候注意有兩艘倉船從梁軍水軍船隊脫離出來。

倉船是敘州所造用於長江之上裝載大宗物資運輸的船只,結構相對簡單,一艘倉船卻足足能裝下六七千石的糧谷、棉紗、棉布或打包的棉花。

倉船雖然船體龐大,但內部艙室分隔簡單,卻不適宜改建成裝備兵卒的戰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