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六十八章 賀禮(二)

“這物件真是精巧,你們一個個都是大學問家,豈來說說是這裏面是什麽道理……”

長信宮的寢殿之中,一人高的計時鐘,隨著擺錘晃動,木殼內的機簧在“卡嗒卡嗒”的發出清脆微響,帶著鑄金縷紋的精美指針一顫顫的在刻度盤走動,清陽饒有興趣的研究了有兩天,昨天夜裏還親自跑了兩個來回,跟靈台大殿的渾天議進行比對,時刻竟然是分毫不差。

渾天說是當世最為重要的天文宇宙理論,兩漢以降就造有各種渾天儀觀測星辰天象,也可以說是最為精準的計時以及推算歷法工具之一。

大楚司天監早年就修繕一座前朝遺留下來的渾天儀,可以說是楚廷重寶,此時存於靈台殿之中。

面對長信太後的詢問,司天監的官員們面面相覷。

他們被召進宮,兩天時間裏後蓋也打開無數次,就差直接將計時鐘拆散開來逐一研究,大的結構並不是十分的復雜,但到底還是沒有能想明白怎麽通過擺錘的晃動,將機簧的每一次撥動,都精準控制在一個絕對相等的時間裏。

“梁主韓謙在洛陽提出地心力、地圓日心等新學之說,想要窺破這計時鐘的原理,或許還需要對洛陽新學有一定的研究才行。”楊恩站在一旁,說道。

“地圓日心皆是邪學歪理,新學所造之物也無非是奇技淫巧、蝕害人心之物,我大楚實無非理會。”司天監宋海龍顫動著發白的胡須,也不覺得他應該給楊恩什麽面子,直接說道。

“地圓日心皆是邪學歪理,那司天監什麽時候給哀家造這麽一台計時儀來?”清陽盯著司天監宋海龍,慢條理絲的問道。

“……”宋海龍怔在那裏,卻不敢胡亂應承下來,不要說裏面的原理了,即便是依葫蘆畫瓢,那些精巧的零件,亦非是楚廷的工師能造。

“本事沒有多少,腦筋卻一個比一個頑固,梁軍的簧臂巨弩、鐵甲大艦,你們這幾年可是仿制出來了,也是無用的奇技淫巧?”清陽不悅的訓斥問道。

“那是將作監的差遣。”宋海龍說道。

“那司天監、秘書監會做什麽?”清陽神色嚴厲起來,不耐煩的將宋海龍等驅逐出去,“都下去吧,看著煩人。”

看著宋海龍等人灰溜溜退下去,清陽看向楊恩,問道:“楊侯爺,是不是朝中現在對梁軍越來越不以為是了?”

“顧芝龍、黃慮班師還朝,軍容大盛,朝野上下是人心大振。”楊恩說道。

“依你之見,倘若有一天真迫不得已,大楚兵馬能與梁軍一決勝負?”清陽問道。

“以老臣所見,恐怕是不能。”楊恩說道。

“怎麽說?”清陽憋了神色平靜得像塊石頭的雷成一眼,繼續問楊恩。

“說及地域之廣、人丁之茂,我大楚自然遠在梁軍之上,征戰閩粵大功得成,不僅使南線安然無憂,同時也得十萬精兵能補充江淮防線,看起來大楚兵強馬壯、欣欣向榮,然而大楚兵馬的兵強馬壯,只能說是尋常而已,或許比高祖皇帝時都略有不如。”

楊恩平靜地說道。

“而蒙兀人在晉南、河中以及滎陽都是第一等的精兵,在梁軍的打擊下可謂是沒有還手之力,大楚兵馬到底能否比蒙軍以及梁師雄的魏博精銳、田衛業的潞州精兵更強,真是不好說。此外,照和議,梁軍在東湖、棠邑的水營大寨,戰船總運力一直都控制五萬石以下,但只要有需要,以梁軍在敘州黔陽以及巢湖、瓦埠湖、白龍湖等地的造船場,大概能在極短的時間內造出十倍運力的戰船來。我大楚雖然近年也恢復一定的造船能力,但所造戰船也好、商船也罷,都難與梁船爭鋒匹敵,金陵就在大江之畔,不能控制長江水道,言勝負都是輕率的。”

“哀家聽雷成說,朝中有人在背後提及遷都的議論,你可也曾聽說過?”清陽問道。

“老臣遲鈍,還沒有聽及此事。”楊恩說道。

清陽才不信楊恩沒有聽到相關的議論,但見他矢口否認,也沒有追問下去。

“太後若無差遣,那老臣就先告退了?”楊恩問道。

“你先退下吧。”清陽說道。

等楊恩退下,清陽認真的端詳起計時鐘來,剛好到整時,表盤下方打開一扇小門,一只寸許大小的縷銀人偶彈出來清脆時晃響手裏的銀鈴。

“嗬,嚇了哀家一跳!”雖然知道計時鐘會整點報時,但清陽還是捂著高聳的胸膊,嚇了一跳。

“市井之間對太後與君上的舊誼似有微辭,卻也不知是哪方散播的消息,又或者是市井小民津津樂於此事……”雷成說道。

“什麽微辭,難不成哀家過個生辰,收點貢禮,就有人非要嚼舌頭根不成?有人要嚼舌頭根,由著他們去嚼好了,哀家也不能將成百上千的好事之徒舌頭都拔下來!”清陽卻不甚在意,卻頗為向往地說道,“洛陽能造這諸多精巧之物,應是要比金陵要繁榮得多,卻是可惜,哀家無緣一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