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九十章 重逢

九月上旬的長江,水位總算是緩慢回落。

隨著中上遊地區的雨季過去,渾濁的江水也再次變得清澈起來。

一支由兩艘列槳戰帆船及十數艘倉船組成的船隊,通過池州的長江水段後,便調整風帆,偏離南側岸線,往北面的裕溪河口駛去。

一路皆穿革甲、極力想在將卒面前表現得堅強的趙庭兒,在長達半個月的旅程最後一天,特地換上一身淺綠的襦裙,精致無瑕的臉蛋上輕施薄黛,更顯出日漸成熟的清艷秀美。

她站在船首,翹首企盼的眺望北岸還頗為荒涼、人煙稀廖的岸灘,內心既期待,又有著說不出的緊張。

“娘親,你跟姥爺都說爹爹是大英雄,是不是能一拳打死大蟲?”一個粉雕玉琢的幼童從船艙裏鉆出來,牽住趙庭兒的手,奶聲奶氣的問道。

“……”趙庭兒啞然而笑,將幼童抱到懷裏,問道,“誰跟你說一拳打死一條斑斕大蟲才算是大英雄?”

“娘親不說一直跟信兒說要學得真本事,待長大後才能除掉華陽嶺禍害村民的大蟲,爹爹要是大英雄,不得比長大後的信兒更有能耐才行?”幼童奶聲奶氣的問道。

“只要有為民除害的心,便是大英雄——再說了,禍害村民的大蟲易除,但真正禍害村民的也不僅僅只有大蟲啊,比大蟲厲害得多的禍害比比皆是。要能除掉這些禍害,才算是有真正的大本事,才算是大英雄呢。”趙庭兒笑著說道。

“……”幼童困惑的看著母親,理解不了還有比大蟲更厲害的禍害。

“江風這麽大,你還將文信抱到船艙外,要是著了涼,怎麽對韓謙交待啊?”趙老倌從船艙裏鉆出來,看到女兒抱著外孫在船首吹涼風,埋怨道。

趙庭兒總覺得父親太溺愛信兒,對他的成長未必是好,但這會兒也不會拗著父親的意願,便要將信兒交給父親抱回船艙。

“庭夫人,好像是大人與無忌將軍已帶著人等在江灘前了?”杜益銘這時候拿著一只可伸縮的銅望鏡,從數丈高的桅杆頂端爬下來,興奮的跟趙庭兒通風報信道。

“是嗎?”趙庭兒難抑激動的從杜益銘手裏接過望鏡,拉伸開來,朝七八裏外的河口江灘望去,這時候從望鏡裏已經能清楚的在大片的葦草後看到一隊騎兵停在江灘上,為首身穿青色長袍及身後穿玄甲的兩人,不是夫君韓謙及弟弟趙無忌又是何人?

九月巢湖水位還沒有徹底降下來,也正值裕溪河流急、岸闊之時,船隊沒有降帆壓速,一炷香後便在河口暫停下來,韓謙、趙無忌乘小舟登上大艦。

韓謙一把將怯生生的信兒,抱在懷裏,用滿是胡茬子、這兩天忙於事務都沒有時間清理的下巴,在他粉嫩的臉蛋上狠狠的紮了好幾下,聽著信兒吱吱叫嚷著掙紮,也一會兒才將滿心委屈的信兒放下來,然後又將趙庭兒狠狠的摟進懷裏,問道:“一路風浪可還受得?”

“你真是的,這麽多人看著呢……”趙庭兒不好意思的要從韓謙的懷裏掙紮出來,嬌聲嗔道。

“那我叫他們都背過身去。”韓謙說道。

“你怎麽比信兒還會胡說八道?”趙庭兒嗔道。

韓謙哈哈大笑,這才給趙老倌見禮,問候他們一路上的辛苦。

這時候一名少女怯生生的隨趙老倌的妻子從船艙裏走出來,斂身朝韓謙施禮:“蓉兒見過大人,”待給趙無忌施禮時,一張粉臉卻漲得通紅,像是燒著似的,結結巴巴地說道,“見,見過無忌將軍……”

少女乃是洗尋樵年剛二八妙齡的胞妹洗蓉,乃是趙老倌替趙無忌下聘的妻子,去年就提過親、合過八字,也定好婚期,但大楚水師覆滅洪澤浦,江淮形勢再次陡轉直下,韓謙將趙無忌以及大批敘州將卒都調來棠邑作戰,很多事情都打亂了節奏。

不過,趙老倌卻不想錯過選定的婚期,到了日子便照敘州風俗,由洗蓉抱著公雞拜堂成親,算是將兒媳婦接進趙家的家門,這次則是帶著已經進門快半年的兒媳婦跟趙無忌圓房來了。

洗蓉嫁過來後,平時在趙庭兒身邊幫著打理事務,沒有什麽不適,這時候見到自己的夫婿趙無忌,卻是慌張得連手腳都不知道往哪裏擺。

在敘州時,趙無忌絕大多數時間也是都駐守在南僚寨,主持渠陽縣的軍政,負責收降渠水中上遊的生番,擴充敘州的丁戶,提親納娶之事都是由趙老倌一力張羅。

他甚至只在提親時回辰中城倉促見過洗蓉一面,之後再無接觸。

洗尋樵作為敘州土籍代表人物,深得韓謙的信任,在韓謙坐鎮棠邑之後,便接替馮繚出任敘州長史,與兼領吏曹參軍、辰中縣令的喬維閻以及執掌工造局、官錢局的杜益君,共同協助趙庭兒處理敘州的政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