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五十三章 不該渡江

不大的棠邑城,此時已經徹底變成一座忙亂有序的大軍營。

韓道銘他們也是走進棠邑城,才陡然發覺城裏的兵馬,要遠比想象中多。

敘州水營的主力戰船不能通過淺窄的河道,直接駛抵棠邑城下,目前水營大寨設於三十余裏外、位於大刺山東南麓山腳下一座名青浦口的江灣裏。

即便青浦口江灣北側及兩翼不設營寨駐以步卒防備敵軍從北面接近,照道理來說棠邑城裏最多也就周憚所統領的三千江州兵,以及陳景舟前兩天押運糧秣物資過來的千多廣德兵而已。

不過,韓道銘他們從東門進入棠邑城,發現僅東城門附近的駐兵就超過兩千人,兵甲武備皆是精良,城頭還放置二十多架蠍子炮、床子弩,兒臂粗細的巨弩箭在冷咧的空氣裏閃爍著懾人的寒芒。

當然了,城裏更多是躲避戰亂逃難而來的饑民。

賑濟災民之事,乃是韓道銘所領戶部管轄之事,十八日宣旨確立棠邑行營之後,戶部也遣郎中官帶吏丞渡江進棠邑城都管其事。

說是都管,但戶部僅派遣一名郎中官帶著幾員小吏渡江過來,哪裏還能管得了數以萬計的饑民安置?

說到底還是棠邑行營這邊遣人負責操持賑濟粥場、整頓秩序,戶部官員僅僅是負責監督,確保這邊沒有虛誇瞞報,然後如數加撥賑濟所需的錢糧而已。

“大老爺,二老爺,我是韓福啊!”

韓道銘等人剛進城,正要隨馮繚往原棠邑縣衙充當的行營牙帳趕去,就聽到街旁的人群裏有人朝他們聲音沙啞的尖叫。

韓道銘看過去,卻是老二韓道昌派到江北負責圈占田莊的管事韓福,這時候正站在人群後以一副久旱乍逢甘霖似的樣子,正欣喜踮起腳朝他們這邊揮手示意。

只是韓福及身邊兩名看著面熟的隨從都面帶饑色,身上的衣裳也都破破爛爛,跟城裏的饑民沒有什麽區別,像是吃了不少苦。

韓道銘、韓道昌勒住馬,等韓福等人走過來,訝異地問道:“你們怎麽會變成這般模樣?”

“這說來就話長了!”韓福帶著哭腔說道。

韓福是伺候過老爺子韓文煥的老家人,年歲跟韓道銘相當,鬢發也都霜白。

常言道丞相門前七品官,作為韓府老資格、受到老家主、家主信任的老奴,即便韓成蒙等子弟看到韓福也得尊稱一聲福叔,他走出韓府更是大把的人以“福爺”相稱。

韓福這時候看到大老爺、二老爺渡江過來,心裏甭提多委屈,恨不得將這十多天裏受到的苦,在這一刻都傾訴出來。

馮繚跟韓道銘說道:“街上饑民滯留,情況復雜,我們還是先去牙帳再說。”示意扈衛分出三匹馬給韓福等三人,一起先往行營牙帳趕去。

趕到牙帳,大廳僅有高紹、洗尋樵等人在處理公務,韓謙與周憚、陳景舟、田城等人午前出城偵察北面的地形去了,此時不在城裏。

馮繚作為行營長史,回到棠邑便有忙不完的事情纏過來,只能先安排韓道銘、韓道昌、韓鈞等人到後宅的一棟院子裏先暫歇著。

“你們怎麽這般模樣?”到院子的小廳裏坐下,這時候韓道昌才得空問韓福他們的近況。

“七公子二十天前就到棠邑了,城裏所有的屋舍、糧草、精壯男丁甚至多余的襖裳都被下令強行征用,膽敢私藏者或抗令者皆嚴懲。韓通最早就認出七公子,還想著求七公子開恩,保留住韓家在城裏的宅子,卻不想七公子當街下令,將韓通打了十大板,扔出去挖城壕、挖運河。韓通還是前日在挖城壕時累吐血,才被送回城裏歇兩天,”韓福哭訴說道,“我也是年老體弱,前幾天挖了兩天運河累暈過去,還是七公子手下人看不過去,才額外開恩,安排小三、小五送我回城歇著,但其他人手都被打散編入民營充當苦力。咱家之前在城裏置辦的幾套院子也都被征用,我們三人每天也只能跟其他十多名饑民擠一間馬棚勉強過夜,每天能到粥場混兩碗稀粥混個不死——大老爺、二老爺,這城裏實在不是人過的日子!”

韓道銘、韓道昌坐在廳裏面面相覷,韓謙上奏疏說他是十二日才隨敘州水營趕到棠邑,但聽韓福所言,韓謙明明是臘月初二初三就已經在棠邑了。

這在時間上,跟周憚接管、封鎖棠邑全城也是相合的。

也說不定那時候韓謙就聯絡陳景舟,動員、召集左廣德軍舊部北上了,這才使得棠邑城裏此時的守軍比想象中多出一大截。

當然,這些事已經是無關緊要的細枝末節了。

就像當初韓謙潛入金陵,直接從李普手裏奪走兵權一樣,最終這事只能說韓謙謀事果斷知變通,不拖泥帶水,難不成還能用王法治他擅奪兵權?

而敵騎臘月初四就殲滅右神武軍,奪下鐘離城,但之後兩萬敵騎就沒有再敢貿然南下,甚至到現在都只是派三千多騎兵從側翼盯住滁州城,而沒有強攻之,這說不定就是因為看到棠邑防守嚴密才沒有輕舉妄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