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八十六章 定計(一)

此事牽涉極大,除了馮繚或高紹、田城、林海崢這一級數的人物,親自趕到渝州來外,換了旁人很難取信長鄉侯王邕。

當然,馮繚即便歷經辛苦,翻越武陵山脈趕到渝州,成功見到長鄉侯王邕,但想要說服長鄉侯王邕配合敘州,給敘州制造一個能公然出兵思州的借口,也絕非易事。

長鄉侯王邕因為他母親的特殊出身,從小就不受蜀主王建的寵愛,這些年活得小心翼翼,假借醉心詩詞、佛事,以躲避蜀世子清江侯一派的猜忌。

這樣一個人物,說得好聽是生性謹慎,說得不好聽那就是優柔寡斷、生性多疑。

馮繚雖然想了很多說辭,但他心裏也知道想長鄉侯王邕下定決心,冒這麽大的風險與敘州配合行事,實在是太難了。

他卻沒想到曹幹會在這時候從金陵趕回敘州,帶回清陽郡主在這件事上的意見,真可謂說瞌睡來了,就有枕頭遞過來,真是叫人做夢都要笑醒。

說實話,曹幹這時候心裏更懷疑這一切都是郡主與黔陽侯早就商議好的,郡主在黔陽侯劫去楚國的途中,兩人發生過什麽?

這一切實在太巧合了,要不是時間上難以吻合,他都懷疑郡主肚子裏的孩子是不是楚帝楊元溥的種了!

不過,曹幹將他在金陵所經歷的前後事在腦子裏轉了一遍,認為這或許還真是巧合。

倘若黔陽侯與郡主早就秘謀,事情會簡單很多,郡主無需叫雲樸子費那些周折傳話,黔陽侯也無需叫馮繚這樣的人物,冒這麽大的風險潛來渝州。

曹幹還跪在地上震驚,長鄉侯王邕這時候才笑盈盈的將他攙起來:“起來說話吧!”

雖然曹幹剛才一番話思前顧後,比他還顧慮重重、優柔寡斷,但確實是替他在思慮,這樣的人用得放心,用得舒心,不用擔心他心懷異念,也不用擔心他辦事會出簍子。

曹幹站起身來與馮繚見禮,暗地裏揣測侯爺剛才所說的一些話,多半是馮繚遊說侯爺所說,說道:“沒想到會在渝州再見馮大人,黔陽侯一切安好?”

“我家大人一切安好,馮繚從辰中出發時,我家大人還特意叫馮繚到渝州,問候曹將軍。”馮繚說道。

“……有句話不知道當不當問,”曹幹小心翼翼的琢磨措辭,問道,“我在金陵,聽聞黔陽侯頗受楚帝的猜忌,此時根基未固,為何輕舉妄動去謀思州?”

“事情太過錯綜復雜,這事還要從內侍省少監沈鶴病發身亡及老大人調任京兆尹說起來,才能一一理順,也難怪曹將軍心裏有這麽多的顧忌。”馮繚輕嘆一口氣,從沈鶴到潭州宣旨、呈現中毒征兆這事說起來。

當時長鄉侯王邕就在潭州,也就懷疑沈鶴當時的病兆乃是毒,卻是不知韓謙、楊元溥他們圍繞沈鶴中毒這事所做的諸多謀算。

以沈鶴中毒以及韓道勛調任京兆尹所引發的一系列事件,直至安寧宮叛變,這裏面的諸多細節,則非當時已遠在數千裏之外的長鄉侯王邕及曹幹所能詳知了的。

“老大人想消弭戰禍,毅然赴死,但到底與太後、信昌侯李普、鄭暢等人脫不開幹系。他們到嶽陽後便把持大權,那麽嚴峻的形勢下也不奪情,而是以守孝的名義,將我家大人留在敘州,排斥於嶽陽之外,而當時嶽陽已有信王的奸細滲透,我家大人為力挽狂瀾,只能獨斷專行,潛往金陵,奪下信昌侯李普手裏的兵權,”馮繚說道,“我家大人也清楚擅奪兵權,歷來乃君臣大忌,逆改金陵局勢之後,便有功成身退的念頭,待陛下禦駕抵達繁昌,我家大人便將兵權交出,帶著我等退回敘州——只可惜樹欲靜而風不止,曹將軍這次到金陵,想必對尚文盛刺殺案有所聽聞吧?”

“確實有所聽聞,但也僅僅知道一些皮毛,不知詳情。”曹幹並不掩飾他所知很是有限。

這也是正常。

蜀國是有專門刺探情報的機構,但與渝州沒有關系。

長鄉侯王邕在渝州所掌握的有限資源,都投入對婺僚人的戰事上,根本沒有能力重新建立一套監視楚國朝野動向的情報體系。

馮繚在來渝州之前,韓謙就召集好些人研究長鄉侯及嫡系部屬的心態,推敲馮繚見到長鄉侯王邕之後的說辭。

這也是韓謙所建立的情報體系與傳統有別的地方,更注重對情報的綜合分析。

“刺殺案確實與敘州有所牽涉,內情卻與盛傳的南轅北轍、截然不同,但說到誘因,也可以說是當時為急於逆轉形勢、征召奴婢入赤山軍參戰的一個負面影響。”

馮繚之前就將尚仲傑殺害衛氏、屠殺婦孺以及韓東虎刺殺尚家父子以及尚府家奴叛逃等事說給長鄉侯王邕知道,這時候又詳細的跟曹幹說了一遍,說道。

“世家原本就視廣德府如眼中釘,尚文盛刺殺案爆發後,更是被他們抓住一個渲泄的借口,短短兩個月期間,兇手在哪裏都沒有捕捉到行蹤,但廣德府受牽連被拘捕入獄的人已經超二百,而溧陽、宣城、溧水又趁機成立專門的緝兇隊,大有不逼迫出民亂不罷手的氣勢——我家大人迫不得已,只能在思州唆使民亂,以此希望那些唯恐天下不亂的人頭腦能清醒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