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七十二章 滅口

衛甄帶著衙役再回到東廬山尚家堡,看到的是灰白眼珠子瞪得幾乎要裂開的尚文盛早已經氣絕身亡。

血跡浸透床榻,卻在死不瞑目的尚文盛身上看不到有其他新的明顯傷口,衛甄猜測他應該是舊傷崩裂流血而死。

而陳湘等六名被五花大綁的部曲,這時候也被人拿刀劍等利刃割喉而死,屍體橫斜倒在床榻之前的空地上,血流了一地,已經凝固成紫黑色——衛甄走進來沒有注意,跨過門檻直接踩到一攤凝固的血泊中,粘了一腳。

看陳湘等人臉上猙獰扭曲的樣子,似乎是對他們的被殺感到極度的意外與震驚。

“不對,不對,蘇烈他們帶著人離開時,老爺是氣絕身亡不假,但陳湘他們明明都還活得好好的,怎麽這時候也叫人殺害了?我雖然一把年紀,但眼珠子沒花,陳湘當時還跟我說話來著!他們好好的,怎麽就死了?”一個臉皮皺得跟樹皮似的老者,穿著粗麻布衣,看到屋裏的慘狀,一屁股坐到地上,失魂落魄地說道。

“你可有什麽欺瞞本官?”衛甄厲色盯住那老者問道,“你確定你進尚家堡時,看到陳湘他們還活著?要是如此,你當時為什麽不給他們松綁,反倒再走幾十裏地,先回溧水城通稟本官?”

老者雖然慌亂,但口齒還算清楚,坐在地上一五一十的哭訴道:

“衛大人,你也是認得老奴的,老奴什麽時候敢對衛大人有半句欺瞞?天打亮尚彪子帶著三麻子兩個人跑進城裏,說是老爺傳令,要將一部分婦孺家小先接回到尚家堡。我當時心裏就納悶,要麽都不接、要麽就都接回去,哪有接一部分人、留一部分人的道理?再說尚家堡那麽大地方也不是不夠地方住下這麽多人,不該是糧食不夠吃。我當時心裏起了疑,便悄悄跟在他們後面趕到尚家堡,未曾想尚彪子、三麻子他們接婦孺到尚家堡,根本就沒有進去,與蘇烈他們在堡外會合後,就直接往南走去。我才意識到不對勁,走進堡裏一看,老爺已經氣絕身亡,二公子及夫人的棺木還停在前院,而陳湘他們幾個被五花大綁捆在老爺房裏,但他們都活得好好的。陳湘說是蘇烈他們幾個奴婢,怨二公子殺害少夫人,又怨二公子殺害流民婦孺,刺客闖入堡裏,他們縮在西跨院拖拖拉拉也不出來打殺——老爺要追究他們,他們便作了反,將他們抓起來——老爺雖然不是他們所殺,也是被他們活活氣死。陳湘還說蘇烈可能與刺客有勾結,那刺客闖入堡裏,很可能是為少夫人報仇——老奴看到這些情形,心慌作一團,也辨不得陳湘說的是真是假,怕將他們放出來,他們一刀就戳死老奴,只能心慌慌的先跑回溧水,找衛大人您主持公道,誰知道他們後面又被誰闖進來殺死了?”

衛甄滿臉狐疑的盯住老者,對他的這番話是將信將疑,但仔細琢磨下來,這尚家的老奴也沒有必要在諸多細節上欺瞞他。

這時候兩名衙吏從外面走進來,稟報說道:“看車馬痕跡,尚家的逃奴是往南面黟山方向逃去,他們有四十多匹馬,此時多半已經進入黟山,或許只能派人通傳宣州、歙州協助捉拿……”

縣裏僅有不到兩百刀弓手,這還是結束戰爭不久的超編狀態。

現在縣裏各處都要用人,而進山追剿受過訓練、兵甲皆全的十多逃奴,即便這些逃奴受五六十名婦孺拖累,縣裏派出三四十名刀弓手都未必夠用,很可能會出現難以預料的死傷。

最好的辦法就是通知宣州、歙州,由這兩州從州營調派精銳進山追逃,才更有把握。

衛甄愣了一會兒神,似乎心思完全不在追逃這事上,眼神轉為陰柔的瞥了還跌坐在地上的尚家老奴一眼,跟身後的兩名衙吏說道:“這尚家老奴,剛才回我的話不盡不實,本官懷疑他可能與刺客、逃奴有勾結,不用刑怕是不能叫他說出實話來——你們拖他下去,先打三十大板,看他還說不說實話。”

“大人,他這……”衙吏遲疑的看了那尚家老奴一眼,心想他這身子骨,三十大板打下來,還能剩半口氣,不得當場將他給打死了?

“怎麽,你們懷疑本官的決定?”衛甄厲色盯住兩名衙吏,說道,“先不要問他話,等用過刑看他還說不說實話,還敢不敢欺瞞本官?”

“是。”衙吏領會到衛甄的意思,不顧那老奴哭叫,捂住他的嘴便拖著他瘦骨嶙峋的孱弱身子到隔壁屋直接用刑。

片晌後那兩名衙吏跑回來稟告:“那尚家老奴,都沒能挨過二十大板,便不行了。”

“真是可恨。”

衛甄枯瘦的老臉這一刻微微猙獰、扭曲起來,站在屍首中間斟酌片晌,說道。

“你們擬文書,便說縣衙今日午前接尚家老奴報官,說是縉雲司陳大人、刑部申大人走後,尚文盛察覺府裏有奴婢與刺客勾結,然而未曾等尚文盛再次報官,與刺客勾結的那些奴婢便有察覺,搶先作反殺害尚大人,又將不甘心從賊的部曲陳湘等六人拿繩索捆縛於室。尚家老奴察覺此事後,趕往溧水報官,本官率衙吏到尚家堡,發現陳湘等部曲也都遭殺害,與尚家老奴說辭有異。本官疑尚家老奴與賊勾結,刑訊之,尚家老奴抵不住刑訊,氣絕身亡——賊人殺害尚文盛及尚家忠仆後,有可能已逃往廣德府或宣州。你們將這文書抄寫數份,立刻傳報京兆府、刑部及縉雲司以及廣德府、宣州、歙州等衙署,請求他們協助追捕殺主逃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