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二十八章 大江東去

清陽出宮後沒有獨辟一府,以長鄉侯府的西跨院作為居所。

看大哥睡下,沒有其他的不適,清陽才心懷忐忑的回到居所,將侍宦、宮女遣開,鋪紙提筆醺墨,在雪白的宣紙上寫道:

“大江東去,浪淘盡,千古風流人物……”

此時雪停夜晴,一彎弦月透過軒窗照在案前,清陽凝眸看著宣紙上的這句新詞,總覺得自己落筆太過柔弱,不能將這句新詞的雄奇氣魄刻寫出來,便揭去一層宣紙,人站案前,重新落筆。

如此數番,清陽感覺自己寫了有幾分意思,才停下手,美眸凝望窗外,仿佛大江浮空,無數英雄人物在其中載浮載沉。

她皓月一般的柔荑素手托著雪腮凝思,是何等人物才能寫下如此雄奇詞句竟然落入韓謙這廝的眼裏,而除了這首句之外,整首詞的全貌又是什麽?自己倘若委屈一下自己,與韓謙這心機陰沉的家夥套近乎,有沒有可能知道真正的詞家是誰,以窺這首念奴嬌的全貌?

清陽輕嘆一口氣,又將韓謙今日交給他們的一疊資料拿出來翻看。

這些都是有關巴南婺僚的情報,韓謙交給長鄉侯,以便長鄉侯向蜀主王建進諫經略巴南時能做好更充足的準備。

大哥現在喝醉了,清陽便將這些資料先拿過來翻看。

也許她嫁給楊元溥,韓謙將是她唯一的盟友,但說來奇怪,她總覺得韓謙這人心機陰沉。

她自幼容貌就驚艷絕倫,稍稍長大便有沉魚落雁之姿,都不知道吸引多少男人的目光,這也給她在郡主身份之外另一種難以言喻的自信。

楊元溥都被她迷得神魂顛倒,其他人即便顧著禮數,暗中窺望之事總是免不了的,但接觸這麽久,韓謙都沒有怎麽正眼看過她,這不是心機陰沉是什麽?

而韓謙將一堆資料拱手送上,卻偏偏沒有他口口聲聲說要拿出來的祛瘴酒藥方及蠍子炮圖樣,說到底還是要他們這邊一步步照著他劃定的路徑去走。

韓謙這廝到底有沒有旁人猜不透的心機呢?

清陽看不透,卻又總覺得沒有那麽簡單,百無聊賴的翻看案前一大疊書頁。

清陽雖說琴棋書畫詩詞文賦無一不精,但也僅限於此,在宮中絕無機會去學經世致用之術,也就搬入長鄉侯府,能接觸到一些宮裏不能出現的事物,只是時日淺。

韓謙今日所說諸多謀略,她聽得也是似懂非懂,將材料拿過來,沒想到剛翻看幾頁,就昏昏欲睡……

……

……

“我看長鄉侯、景瓊文並無想象中那麽興奮,甚至頗有疑慮?”奚荏站在韓謙的身後,看著雪晴之後夜空浮現的新月,回想夜宴時長鄉侯王邕與景瓊文的反應,頗為遲疑地說道。

“他們多半是得到我父親到金陵出任京兆尹的信息了,我口口聲聲說金陵將有大亂,但我父親此時又到金陵赴任,以他們的心胸,我怎麽跟他們說,才能解釋清楚我父親一心為國為民的心志?”

韓謙輕嘆一口氣,說道。

“不過他們再疑神疑鬼,除開我所獻之策,他們很難打開他們所需要看到的局面。而蜀主王建召見我,硤荊兩地撤軍都要拿出來給一個最終的答復,他們不借這個機會上書經略巴南,也將錯失這個機會。所以無所謂了,即便這真是我給他們挖的坑,他們也得給我乖乖跳進去!”

“……”奚荏看著韓謙堅毅而自信的削瘦臉頰,低聲問道,“新詞你真是才想出首句,後面的還沒有填就?”

韓謙回頭見換回女裝的奚荏,在月色下美膩如仙,笑道:“雕蟲小技,有什麽值得你如此期待的?”

“大江東去,浪淘盡,千古風流人物,”奚荏輕輕吟道,“恰如新詞所說,千百年來多少英雄人物層出不窮,又有多少人物風流能為世人傳頌?我還記得幼時聽我父親說過,真正能令夷狄歸於一統者,雙手沾滿血腥的英雄人物或許不可缺少,但真正令人仰望、想要融入其中的還是華夏道統,千百傳世的華文名章乃是其熠熠輝芒……”

奚荏的父親乃是馬元融在敘州任刺史時的佐官,之後又為馬元融、馮昌裕陷害而死,敘州對這麽一號人物記憶、傳聞甚少,韓謙沒想到奚荏父親在生前竟然就提出文化融合的概念。

奚荏的心智,與她這些年坎坷的人生有關,但想來也與其父自幼的諄諄教導脫不開關系。

只是想到要抄蘇軾的詞去俘獲奚荏的芳心,韓謙多少覺得自己有些無恥了。

“你在想什麽?”奚荏擡頭問道。

這時候奚發兒叩門進來,遞來一封書函,說道:“金陵信報!”

韓謙接過信函,迫不及待的拆開起來。

蜀都相距金陵有四千余裏,要是都走水路,從金陵出發的信使最快也要一個半月將書函送到韓謙手裏。